今日入媚 今日入媚 第35章
作者:戴月回
我看她一眼,淡淡道:“我喜欢。”
“二哥在令港政府工作?”陈栖明问。
“具体来讲是令港区工会党分政府,我现在刚起步,做一些基础工作,比如管理社区,看望孤寡老人,照顾福利院的孩子们,今天我刚陪他们做了万圣节蛋糕呢。”
二舅妈拍手大笑:“难怪陈净抱起来像一块烤糊了的蛋糕。”
陈露夕优雅地靠在沙发背上,她穿银色露背长裙,指端夹一支女士长烟斗,用一贯的清冷音调说道:“现在做慈善,他们不仅要钱,还要你低头迁就他们,美名其曰是人文关怀。呵,人一旦穷得久了,就会得寸进尺,贪得无厌。”
我知道她在影射我,在她看来我是十足的穷酸货色。这一屋子里的人都打扮得人五人六,尤其是她儿子陈栖雪,一身高定,米白色上衣,诺雅翩悠(Loro Piana 意大利高奢品牌)经典的背部褶裥设计,前襟手工攒绣白珍珠。
而我,穿着印有唐老鸭的水手服,这是海蓝福利院的校服,保育员阿姨特地送给我一件大号的。
“老钟。”我凑在他耳边轻言细语:“我明晚再来。”
不等他回应,我起身向众人告辞,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别墅门外,两侧保镖鞠躬送行,周生忽然从后面追上来:“小陈先生留步。”
“咋了?”
他拿手帕擦擦额角汗珠,周生此人,面寡无盐,但把绅士作态学了十成十,大热天也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,又禁欲又变态。他说“大先生在嘉德拍了几件中国画藏品,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雅赏?”
啊,这实在搔到了我的痒处,我兴高采烈道:“好呀!”
室温23°C,名画就挂在陈钟岳的起居室外,这里被单辟成一座小佛堂,像一脚踏进了初秋时节,四周萦绕枫叶零落、层林尽染的瑟瑟感。
林风眠的寒塘孤鹤,雪个的白眼鸳鸯,我一一看过,正北挂着张大千的巨幅《密积金刚》,据说是他临摹敦煌石窟的大威德佛所得,莲花座上佛公有四只头,十二条手臂,每只手各持一样法器,钩画的惟妙惟肖,佛母胴体雪白,缠绕在佛公身体上,与之呈交媾状。
缭乱情色,尽显威严。
或许这就是陈钟岳心中的大乘境界。
“喜欢吗?”
不知何时,他已经站到我身后。
第68章 63 是清晨六点钟的吻
我笑道:“好画,比我值钱。”他猛然擒住我后颈,不知按在什么穴道上,让我疼得嗷嗷叫唤,眼眶瞬间湿了。
“不准你再自轻自贱。”陈钟岳一字一顿道。他放开手,将我拽进怀里,款款抚顺我后背,我趴在他肩头没命的咳嗽。
“你进武伦吉区,我能让你风光无限。为什么去令港区胡混?陪寡妇,养孤儿,这就是你的事业?”
他说话时胸腔震动,厚重有力,我两手紧紧攥住他的肩,像是想依靠,又像是要逃离,只能用劲再用劲:“老头子,我这叫厚积薄发懂不懂?先办实事,把基础打牢靠了,以后再出奇制胜,等我出风头的时候媒体调查我的底细,发现‘嚯!这小子,不声不响干过不少好事嘛!‘,群众对我的好感度会迅速提升,他们将更加信任我,相信我能全心全意办好任何一件事,这在心理学上叫晕轮效应。懂吗?长远来看,投资小,赢面大,何乐而不为?”
陈钟岳的眼神怔愣一瞬,我猛地推开他,整理水手服的大方领和飘带,脸上明摆着“我生气了”的神情。
我转身就走,陈钟岳又抱住我:“不准走。”
“哼!”
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,行了吗?”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陈钟岳居然向我认错,他居然低头认错,简直滑天下之大稽。
“你看,新卧室。”他拉开起居室的滑动门,淡淡樟木香逸出,木地板折射清光,处处蕴藉一种无言的奢华,床头并排放两双拖鞋,一双棕色大棉拖,另一双是毛绒绒的蓝色,小一号。
我忽然就猜到,那双蓝拖鞋是我双脚的尺寸,还有衣柜右半边莫兰迪色系的睡袍,也都是为我订制的,西侧一面六角形大飘窗,白纱帘低垂于两侧,和我年少时读书的窗台一模一样。
床头镜中映出我的脸,还残留和孩童玩乐后的雀跃,没心没肺,快乐无疆,而陈钟岳已经见老了,他的面容和两年前一样完美,但老态并非体现在皱纹、白发上,更多是一种故作强势的惶恐,枭雄垂暮,患得患失。
这就是问题所在,他老了,我还年轻,他怕自己不能掌控我。他揽住我的腰,嘴唇贴到我耳垂上:“留在我身边,你想要什么,我都能给你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
他目光深深:“怕别人跟你抢位置?别怕,往后只有你一个。”
男人的嘴,骗人的鬼。我笑道:“可是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很好,偶尔约会,互相解闷。平时你忙着缔造你的商业帝国,我也要忙我自己的工作,喂喂干嘛皱眉,别瞧不起我的工作,我乐在其中!你知道吗,灰姑娘的故事里,我从不羡慕被男人爱上后获得一切的灰姑娘,我想做王子,我要成为把握最高选择权的人,不仅有权选择富家女,还能够选择穷姑娘;既可以肆意践踏财富,也能在玩腻了后抛舍爱情,全凭我乐意。老钟,你容得下这样的我吗?”
陈钟岳若有所思:“你是要把控自己的命运,还是要享受这种快感?”
“都要!小时候被陈家人控制,长大后被男人控制,我几乎没有话语权!所以,缺什么补什么,现在我想要独立自主的生活。”
我用力跟他对视,可陈钟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,眼底染了笑意:“可以,但不能太久,最多一年,要是到时候你还没玩够……”他咬牙切齿地恐吓道:“我就把你捉回来。”
53.
晚间我搭车到玫伦区见聂甹悠,原本和他约在六点,我又迟到了。他在书房处理文件,看得出正焦头烂额,见到我时不耐烦道:“你方才去哪儿了?”
“去哪儿?进大观园了,见有钱亲戚去了。”
他放下钢笔,像是想到了什么:“你去陈钟岳家了?陈家话事人都在?”
“嗯。”
“感觉怎么样?”他手上轻轻转笔,黑而沉的两眼近似审视,像在估量我的野心。
陈露夕算计陈钟岳,陈钟岳斗垮陈露夕,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这是一个轮回。和平不会长久,争端再起时,谁会是新的掌权人?
我与他无声对视了一会儿,笑道:“我见诸君多像猴,料诸君见我应如是。”
聂甹悠也笑起来,从桌子后绕到我身前,亲昵地揉我脸颊,吻我嘴唇,像是不解恨一般,又狠狠吻我良久,声音低沉:“你记住,我爱你,不是因为你姓陈,只因为你是你。”
第一次听到他讲那三个字,可真不容易,我立刻回他:“好,我也爱你。”
聂甹悠凝视我半晌,用力闭上眼,叹息道:“你不在乎,你答得这么轻巧,你根本不在乎!陈净!你……你是不是没忘那次……在剧院,陈钟岳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我按住他手臂,既然连说出口都那么痛苦,为何还要再提起呢。
聂甹悠唇色苍白,微微颤抖着:“你……你不会原谅我了,对吗?”
我开始暗自思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,他们一个两个都对我表现出独占欲,就好像爱我至深,非我不可。难道是因为凌歌?他的归来像催化剂,激发了他们的危机感,他们意识到终有一天我会离开。
“说真的,我不知道。或许,时间能治愈一切。算了,别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了,把中渊建工的投标书给我。你是不是还在忙speed的研发案?听说你想买小公司的专利,药企并购是我的专长,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把关,把文件一起发来吧。”
一时间他的表情说不清是失望,还是如释重负,他说:“好。”
我白天走街串巷做社区工作,深夜里挑灯读文件,speed药业的研发部一团混乱,将近三年没有产出,很明显后继无力,前途堪忧。
聂甹悠已经让人买进了三种新药的专利,可惜是毛毛细雨,撑不了多久,最迟在明年第二个季度,speed将再度面临大幅度裁员的困境。
聂甹悠的团队收集了全球范围内最具潜力的新药专利,集中在治疗癌症、阿尔兹海默症等热门领域,我依据欧美市场用药需求量和未来增长趋势,遴选出其中三家,包括法国玻璃球globe de verre,曾经错过一次与他们合作的机会,现在又接触到这家年轻的独角兽企业。(独角兽企业:风险投资业术语,一般指成立时间不超过10年、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未上市创业公司。)
globe de verre的产品:靶向肿瘤抗原的表达嵌合抗原受体(CAR)免疫细胞治疗,已获得美国FDA突破性疗法认定,是炙手可热的大型专利项目。
如果speed能吞下这颗新星,并竭尽市场部、企划部、营销部等各部门之所能,倾尽所有资源供着它,未来获得的利益将不可估量。
我把分析报告传真给聂甹悠后,将全副精力投入到令港区那片地上,这片地界东起国道351,西至天福路,占地面积约7600平方米,中渊建工计划将它重建成水上乐园,人民党领导下的国家建设局换汤不换药,给出的计划是建设海洋公园,两党都把握住了令港区的未来发展命脉:旅游业。
令港区航运业发达,交通非常便利,适宜投资旅游业。我决定明天去现场看一看这片地。
早晨6:25分,我绑好鞋带,锁门下楼,开始新一天的晨跑。对我这样的投机分子来说,晨跑是锻炼,也是一门行为艺术,很多社区群众都酷爱晨跑,令港大桥上特地设置了两米宽的跑道。
白色长桥平坦开阔,晨雾还未散去,空气闻起来有一种淡灰色的清凉,港湾水域弥漫春日麦田的鲜活气息。
我步伐稳健,三步一呼三步一吸,动作训练有素,像坚持了数年的跑步爱好者,能让人联想到“作息规律,身家清白,严格律己”等美好品格。
和我一样在晨跑的人,都是我的潜在选民,在刷存在感,刷好感度上,我真的是不遗余力。
6:55分,心跳不听话地快了两拍,再度,少年时才有的青涩感从心口蔓延至眼角,我又开始期盼。
一分钟,或两分钟后,凌歌出现了,他也晨跑,从郎梅邯区出发跑上大桥,正好和我相向而行。
“嗨!早啊!”我冲他点头。
他回以问候:“早!”
三秒钟,构成一个偶遇,接着我们擦肩而过,继续向相反的方向跑自己的路。
这就是一切了,我感觉充实、愉快,一切都恰到好处。
爱是什么?是性,是婚姻,是清晨六点钟的吻,是想要碰触却收回的手,也可以是比友情浓度更低的三秒钟。
活了这些年,我终于放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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存稿一直足够,可惜遇到一些事情,更新的动力大大不足,缘更
第69章 64 新天鹅堡
晨跑后到星巴克买早餐,老样子,还是馥芮白配司康,但这个早晨注定不凡,找座位时我又看见了凌歌,他独自眺望窗外,面前放着咖啡。
连续十多天在晨跑途中遇见他,这还是第一次相遇在大桥之外的地方。
我在他隔壁的桌子落座,扭头和他打招呼:“光喝咖啡可不行,运动后要补充能量。”
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来,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左臂袖子破了,很褴褛的样子。
“怎么回事?你的衣服……”
凌歌口吻淡然:“被树枝划破了,没事,能穿。”
从我上个月见他起,他就穿这种灰T恤,没换过其他款式,我不禁问他:“你还有替换衣服吗?”
他说:“有,六件同款。”
我观察灰T恤的布料,提议道:“这种布料不吸汗,你长期运动,不如买专业速干衣。”
凌歌点头:“好。”
他真像有问必答的机器人,我摇头苦笑,正要吃自己的饭,他却添了一句:“我不知道去哪里买。”
11:20分,上午的公干结束,我打车到郎梅邯区茉莉路,早晨和凌歌约定在这里见面,一起去百货商场买运动衣。
男人购物只需三步,确定买什么,问清到哪里买,然后拿货交钱转头走人,非常OK,完美搞定,我和凌歌在五分钟内为自己置办了四套冰丝健身衣。
走向自动扶梯时,我向旁边店铺的试衣镜里看了一眼,两个男人徘徊在右后方30米开外,一个185一个175,就是上次在令港大桥跟踪我们的那两个,我已经见过他们不下六次了。
“走电梯吧。”我拽住凌歌,他觉得奇怪,但没多问,乖乖跟着我,我们搭乘电梯下到一楼,片刻后,我又按亮15楼键,笑着对凌歌说:“想起来15楼是正装区,有一家店衬衫做得好,陪我去看看吧。”
在十五楼左绕右绕,我说抱歉记错了,又拉凌歌走安全通道的步行梯下到13楼,找到Ralph Lauren 紫标的男装柜台,并向他推荐这家的白衬衫,“缝纫时每英寸21针,做工够精细了,面料大概是……120支2股线,对吗?”我问导购员。
她笑着接话:“是的,您很懂行,这位先生是您朋友吧,需要试穿吗?我来帮忙。”
凌歌被服侍着换上白衬衫,他垂眸站在镜子前,两名导购替他扣上白蝶贝纽扣,像悬崖边的新天鹅堡覆上了一层新雪,愈发清幽迷人,优雅到不可方物。
我的私心得到了很大满足。
凌歌其人,极易让人联想起雪、天、水、竹、月色等干净皎洁之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