夺妻 夺妻 第14章
作者:酸奶和豆奶
他直直朝着床榻边走去,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龙床上病怏怏的皇帝。柳书言安静地站在一侧,韩君夜迟迟不出声,气氛十分诡异,教人摸不透睿王的来意。
韩君夜和当今皇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,是先皇仅有的两个皇子。可两人的年龄足足相差了二十七岁,是以一个老态龙钟,另一个仍是意气风发,唯有高挺的鼻梁和寡情的薄唇有三分相似,眉眼却是大相径庭。
“皇兄,我回来了。”
睿王终于开口,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。他伸手拿起床边架子上铜盆里的手绢,作势要给皇帝擦脸。
柳书言连忙上前去:“我来吧。”
他真怕睿王这一帕子下去将人给捂死。毕竟世人都说,睿王赶着打了胜仗回京,就是奔着皇位来的。
韩君夜没有坚持,任柳书言拿走了手里的布巾。正当柳书言收回的时候,他又反手一握抓住了对方的手。
“水凉了,换盆热的来吧。”
韩君夜的音调很冷,脸上却挂着玩味的笑,让柳书言觉着有点被冒犯,特别是对方放手的时候在他手背轻柔地一带,十足的调戏意味。
帕子的确已经凉透了,冷冰冰地搁在手心,柳书言在心里唾弃了一句“登徒子”!忿忿地开门准备去唤人。
结果门一开,就见着太后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赶来。老太后年事已高,疾步而来,扶着身旁太监的手大喘气。
“睿王,时辰不早,你该出宫了。”
“臣弟感伤皇兄病势,等不及明日,是以这么晚来侍疾。”
睿王悠哉悠哉地回话,太后却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,韩君夜这说的都是什么话!这是在咒她儿子活不到明天么!
“不劳睿王费心。”
太后警惕盯着这个身强体健的皇位继承人,心想她明日就要在朝堂上让他远赴封地,永远都不要再回来!
今日睿王入宫复命领赏,太后礼节性地赏了些珍玩,重新将睿王府赐予他。本以为他径直离宫,谁曾想他竟然跑来了皇帝寝殿。
太后紧赶慢赶过来,吓出一身冷汗。
睿王也并不跟她假装客气,拂拂衣袖,礼都没行就转身走了。太后气得头风发作,被一众宫人拥着回了永宁宫。
又只余下柳书言一个人,他慢慢收拾好摘抄的经文,放下床沿的帷幔,悄悄退出房门,回去自己的住所。他虽身为皇后,但这些争权夺利其实都与他无关,谁当皇帝都改变不了他此生抄经诵佛,孤独一生的命运。
初夏的日头明媚却不灼人,柳书言喜欢在宫墙一隅荡秋千,随着秋千跃起,似乎能离湛蓝的天空近一点。
这里并非御花园,而是皇宫里一处荒凉的小院,柳书言偶然间发现了这里,就经常避开侍女,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过来。
他不喜欢随时有人跟着,喜欢独属于自己的时光,但今天的小院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人。
“小内侍,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”韩君夜正抱臂倚靠在门廊看着他。
柳书言吓了一跳,待看清来人,嗔道:“睿王殿下又是为何到这里来。”
昨夜匆忙,睿王又刚回京,显然误会了他的身份,以为他是宫中一名内侍官。
睿王站直身子,往这边走过来。“这宫里何处本王去不得。”
他语气嚣张,似乎王权在握。
“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。”韩君夜伸手拉住了秋千绳。
“我不想说。”柳书言想起昨晚不太愉快的经历,不大想搭理他。
韩君夜低低笑了两声,“你不说就从我的秋千上下来。”
柳书言拧着眉看他,这人还真是霸道,先是说宫中他何处去不得,现在连秋千都变成他的了。真是狂妄!无耻!
韩君夜似乎读出了他心中所想,调笑着讲:“你告诉我名字,我今日就向内务府要了你去。”
看柳书言气得冒火的样子,韩君夜心情很好,比今日早朝杀太后个措手不及更加令他开怀。
柳书言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宫室,连喝了三杯凉茶才压下心中火气。这个睿王真是轻浮又浪荡,白瞎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。
他这厢还没气过,那头宫女就来报,说太后赏了他一副怀胎妙方,日煎三副。还派了一个小太监专门来熬药盯着他喝完才去回话。
这可把柳书言愁煞了,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喝苦药。况且那老皇帝缠绵病榻,连坐起身都难,至始至终就没有碰过他,就算他喝再多的药也是竹篮打水。
可柳书言不敢道出实情,只能顺势而为,若被太后知道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伺候过皇帝,指不定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促使生米煮成熟饭。他可不想被一个癞皮狗一样皱巴巴的老男人压在身下。
于是柳书言只好苦着脸,捏着鼻子逼自己灌下那一碗碗苦涩的药汁。
作者有话说:
背景古代Abo,不太习惯古代乾元,坤泽那一套的叫法,所以文中不单独说明这种背景设定,大家默认就是男男可婚,男男可生就行了哈
第2章
啪啦一声脆响,永宁宫正厅地上,一个青瓷白玉小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。
太后砸了东西仍是不解恨,气得坐进金丝楠木扶手椅,仰头闭上了眼睛。
一旁的老太监连忙来给她捶肩捏背。掌事宫女招呼下边的宫人来打扫。老太后阖开一丝布满皱纹的眼,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。
今日在朝堂之上,她垂帘听政。底下的心腹大臣按计划上奏,称睿王立下战功,应赐予封地,即刻离京赴任。
谁知陈阁老率先站出来反对,他说睿王功勋卓著,又是皇室嫡支,理应在皇上养病期间,镇守京师,以免心怀不轨之人趁机作乱。
紧接着好几位朝臣附议,纷纷称睿王殿下智勇双全,能堪大任,建议朝廷授予摄政王之名任其辅政议事。
太后心中破口大骂,什么心怀不轨之人?最需要提防的就是他睿王了!本以为今日就能将这煞星送得远远的,结果万万没想到韩君夜这么些年远在边关,却暗中早已将手伸向了朝廷。
陈阁老是他的人,这几个附和的官员显然也是,朝中还有多少人已经悄悄被他拉拢,又有多少墙头草在闻风观望着局势。
太后苍老而锐利的眼神隔着纱帐扫射着底下的昔日心腹们。有些话不能由她来说,必须得有人站出来。
户部尚书战战兢兢出列说道:“微臣以为,睿王殿下德才兼备,在军中治下有方,更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。倘若淮南封地不能使睿王殿下一展抱负,那么西南封地如何?西南世家割据,州牧税收艰难,正需铁血手腕整治一番,若睿王此次前去……前去……”
韩君夜抬眼冷冷看着周秉琛,使得对方开始有些结巴。
这是又拿他当刀使,西北十几年来没有熬死他,又想将他推去整治西南番邦。
“周尚书的意思莫不是皇上治国无方才导致西南混乱?西南既如此不堪,一州巡抚难辞其咎,理应撤职。周大人足智多谋,能当大任,本王看不若就由你顶上吧。”
韩君夜声音不疾不徐,气势却咄咄逼人,一顶大帽子扣下来,吓得周尚书双股颤颤,不敢多言。
本是顶着太后的压力提议,谁知三言两语间竟是把自己给发配到了边远地区,他简直后悔莫及。
此时其他朝臣出列,支持睿王留京辅政,再无异议之声。睿王韩君夜言词恳切:“愿为皇兄分忧。”
顺势应下,尘埃落定。
太后内心愤怒,可后宫不得干政,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成定局,韩君夜名正言顺地留京成了摄政王。
太后挥开轻轻揉着她太阳穴的手,吩咐人去叫太医,她要确保皇后尽快怀上孩子。她不信自己斗不过韩君夜,毕竟他娘当年就是她的手下败将。
柳书言含着一颗蜜饯,悄悄翻墙出了自己的寝宫。每日三大碗苦药喝得他胃口全无,嘴里一股苦味挥之不去,只能随身揣着一点梅干蜜饯。
刚刚躺在床上,傍晚那一海碗药汁令他喉头发苦,几欲作呕。于是他索性爬起来,一个人跑出去散步吹风。
夜晚的皇宫安静下来,白日的喧嚣暑气都随着习习凉风消散得无影无踪。柳书言避过夜巡的士兵,走着走着又来到了秋千小院。
这里比别处黑了不少,破败的宫灯无人点亮,唯有月光照亮这一方寥落的小院。柳书言习惯性地坐上秋千轻轻摇晃起来。接着他听见内殿那边传来一阵声响,有脚步声急急走过来。
不会吧?他才第一次走夜路,这就遇上鬼了?
柳书言吓得从秋千上跳下来,正准备夺命狂奔。
“是你?”
韩君夜出现在寒凉如水的月光下,听语气有质问,还有一丝的失望。
“大半夜的,你不要吓人啊!”
柳书言惊魂未定,这人晚上不回王府睡觉,跑来这里干什么!他口中嗔怪着,全然忘了自己也半夜不睡四处溜达。
韩君夜立在小院,清白的月色给他镀上一层冷淡的光。他眼神迷离,神色落寞,仔细看衣襟袖口被沾湿了,泛出比别处深沉的墨蓝。
柳书言嗅了嗅,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着一股酒味儿。
“你搁这儿喝酒?”柳书言难以置信。
“不干你事。”韩君夜难得没有调戏他,转身又要进内厅。
“唉唉,见者有份,你得带上我一起!”
虽然柳书言不大喜欢这个睿王,但是自从进了宫,他就再没有尝过一口酒。因为太后要他绵延子嗣,明令禁止他沾酒,御膳房连只醉鸡都不肯做给他吃。
柳书言一个箭步跟上去,只见昏暗的内厅里,落满灰尘的桌上孤单地摆了一坛子酒。堂堂炎朝王爷,不在自个儿王府好吃好喝住着,也不上酒楼花天酒地去,反而跑这深宫里独自买醉,这是个什么路数?
而且连盘下酒菜都没有!
“你为什么不回家?”柳书言是真的很好奇。
身旁人沉默了一会儿,苦涩地开口:“我没有家。”
柳书言抬头去看韩君夜的表情,屋子里太暗瞧不分明,但柳书言似乎在那张冷峻的脸上看出了伤心的意味。那个平素里不可一世的睿王殿下此时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,让人忍不住想去安慰。
生在皇室,亲缘凉薄。柳书言虽不能完全体会,但自己眼下的处境也能令他略知一二。
柳书言自己搬了个凳子坐,开口道:“我是有家不能回,咱们彼此彼此,借酒消愁吧。”
说罢他准备替自己斟一杯,谁知一看根本就没有酒杯,于是也不管了,拎着坛沿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。
舒爽!
韩君夜今晚格外沉默,只闷头喝酒。柳书言一个人小嘴叭叭地开始讲自己小时候的事。讲他偷大哥的糖酥藏在枕头下面,讲他养过的一只狸花猫,还讲他家门口的那颗大枣树。
直至月上中天,柳书言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寝殿。
没过多久,太后寿辰。宫里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忙碌,御膳房备了八大菜系全宴,镜湖旁还搭了戏台子,请了京城里最出名的班子来唱八仙祝寿。
皇帝卧病未能出席,柳书言作为一个没有家族背景的名义皇后,在宴席上只用露个脸就行。太后是今日的主角,达官贵人们争相上前去送贺礼。
柳书言嫌闷,一个人先悄悄退场了。他绕着湖边散步,晚风将青衣咿咿呀呀的唱腔吹送过来,悠悠远远更甚台前。
“又见面了。”
湖旁水榭,韩君夜迎面走来。
“睿王殿下怎么才来?”
方才的寿宴上柳书言并没有瞧见他。
“之前没见着,这是惦记我了?”韩君夜站到他跟前,笑着如是讲。
这人还真是,又变回了这幅轻佻的样子,仿佛那夜沉默心碎的那个人是柳书言的幻觉。
见柳书言不说话,韩君夜托了托手里一个锦盒,“我去送个礼就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