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71章
作者:无韵诗
她手握香囊,似笑非笑看着梁奚亭:“我问你要了多次,你吝啬不肯给,如今怎么舍得给了?”
梁奚亭眸光闪烁,动情地抱着她,轻声道:“此香表相思和牵挂,我那时整日刀口舔血,活一天算一天,如何敢给你希望。”
宋晓云珍而重之地将香囊放入怀中,头靠在他肩头,低声道:“我当时以为会一去不复还,所以豁出去了……我没想过能活着回去,更不敢奢望你回来寻我、救我……”
梁奚亭无奈轻笑:“在你心中,我便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吗?”
“不。”宋晓云仰望着他,眼里星星点点,“我知你心意,但不敢去想,你会为我做到哪种程度。”
梁奚亭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刺得心头痛:“我一颗心,以前都在温如身上。如今是两半,一半心系温如,一半全在你身。”
“那他呢?”宋晓云拉着他手覆上自己小腹,“你置他于何地?”
“那就……分三半?”梁奚亭笑了,搂紧怀中人,“总之,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,缺一不可。”
众人采好药便陆陆续续回到沼泽边,分头忙碌起来。太医令清洗药草,郑玉生找了块石头,用刀一点点凿成石臼,勉强可以烧水煎药。
眼见药已煎上,郑玉生拍了拍身上的尘,轻声对宋晓云道:“将军伤势严重,不宜奔波劳累。析罗漫山上部落众多,且相互之间关系复杂,仇杀严重。我们人多目标大,上次便被拔汗那盯上。我本斥候出身,不如先行去打探一番,摸清所寻之人确切所在,免做徒劳之功。将军意下如何?”
宋晓云尚未开口,蹲在沼泽边清洗布条的梁奚亭连忙道:“如此甚好,那就有劳郑将军。”
他既已开口,宋晓云不便反对,道:“那你当心些,再带个人与你同去。”
“是!”郑玉生抱拳。他挑了个会大月氏语的人,两人换下制式甲胄,取出早已备好的本地人服侍,以布蒙脸,悄悄往析罗漫山摸去。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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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天阙旧隐情
郑玉生二人走后,梁奚亭宋晓云一行人便安心在绿洲内等候消息,这一等便是三日。
烈日下,郑玉生在草原上狂奔,身后跟着数骑大月氏骑兵。随他一起的同伴已战死,他自己也受了伤,一支羽箭插在肩头,尚在流血。他精疲力尽,捂着肩膀踉踉跄跄拼命往前跑。
为首的骑兵冲到他面前拦住去路,策马而立,手中鞭子狠狠朝他抽去。“啪!”一声,郑玉生背部顿时火辣辣地疼,一个踉跄跌倒在地,很快便被骑兵围在中间。
他惊恐地爬起来,眼见四周皆是喷着响鼻的烈马,蠢蠢欲动地践踏砂砾。马背上那些人冲着他呜哇乱叫,骂着他听不懂的话。
为首的骑兵策马走到郑玉生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用生涩的汉话说道:“大胆中原人,为何闯乌耶那部落?想来偷什么?”
郑玉生连连摆手,瑟缩着道:“不……我不是来偷东西的,我是来寻人的。”
“寻什么人?”那骑兵问道。
“大……大祭司的传人。”郑玉生捂着肩膀低声道,“我不知道大祭司的传人也……也被人杀了。”
为首汉子手中鞭子怒不可遏“啪”狠狠打在郑玉生背上,又是一道血痕:“大祭司遇害,定是你们这些狡猾的中原人干的!你还敢来找死!”
郑玉生疼得眼冒金星,倒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浑身发颤。
“杀了他!杀了他!杀了他!”大月氏士兵围着郑玉生,齐齐怒号。
刺骨的疼抽走郑玉生全身力气,他绝望地闭上眼睛,等待死亡的降临。
只听“嗖嗖嗖”数道破空声,围着他的大月氏人瞬间纷纷倒地惨嚎。
郑玉生连忙睁眼,只见前方四匹骏马朝他狂奔而来。马背上两个年轻人皆身着中原服饰,高大的那个手握机驽,瘦些的那个手上蓄力,似握着暗器。满地乱滚的大月氏人要么身中箭矢,要么头破血流,皆已经无战力。
郑玉生死里逃生,连忙撑着站起,举起双手冲两人大喊:“兄台,救我!”
梁奚亭刚把药喂宋晓云喝下,便听有人叫喊起来:“回来了回来了!郑将军回来了!”
梁奚亭抬头,只见众人立在两旁,郑玉生一瘸一拐走进来,身后竟然跟着莫远歌和江千夜。
“舅父!”莫远歌眼尖,一眼便看见梁奚亭,激动地冲过来,“终于找到你了!”
傍晚时分,士兵们正准备过夜的家什,有的拾柴,有的生火。宋晓云等人坐在火堆旁,听郑玉生将这三日的遭遇缓缓道来。
听到郑玉生说大祭司的传人也被杀时,太医令重重叹了口气:“唉……这这如何是好?”眉头紧锁,无助地望着宋晓云。
“除了乌耶那部落的大祭司,这世上再无人懂除邪之术。”梁奚亭将手中木棍丢进火堆,俊秀的双眸在火光照耀下有些清冷,“此行算是完全负了圣谕。除了回去,还能怎么办?”
宋晓云脸色原本好些了,此刻又惨白,以手支额疲惫地下令:“回吧,明日一早便启程。是福是祸,接着便是。”
江千夜悄悄拉了下莫远歌衣衫,凑在他耳边低语:“远哥,他们是来给武帝寻医的么?”
“嗯。”莫远歌应声,示意他莫要说话,先听。江千夜立时噤声,缩在莫远歌身边,好奇地打量着众人。
梁奚亭抬头看着莫远歌,清冷的眸光有了些许暖色:“好在温如有勇有谋,敢进京直面武帝,解除了一场危机,算喜事一桩。”他起身,背着手道,“如今情势明朗,多思无益。车到山前必有路,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,没有过不去的坎。”
“一家人”三个字一出,宋晓云和江千夜各自红了脸,皆低头不语。
莫远歌看看梁奚亭,又看看羞涩的宋晓云,笑意蔓延上眼角眉梢:“舅父,危柱山许久没有办喜事了,如今烂柯门已除,该好好大办一场,去去这些年的晦气。”
此话一出,不仅宋晓云羞得脸通红,梁奚亭也面皮发烫。挨着宋晓云坐下,握拳抵唇轻咳:“大外甥,休拿舅父取笑,没大没小。”
莫远歌微微一笑:“不敢。”
宋晓云皎月般的眼睛一直在莫远歌和江千夜身上来回扫。
莫远歌虽是宋青梅养子,但宋晓云与他却从未谋面。她细细打量莫远歌,叹道:“温如和他父亲真像。当年莫大哥便是这般仪表堂堂……大姐一见误终身。”
此言一出,众人皆低头不语。
宋晓云又转头打量江千夜,嘴角露出微笑:“你倒一点也不像江城主,你像你母亲花明月。”
江千夜眼睛一亮,坐直了身子:“您……您见过我娘?”
“见过。”宋晓云拉紧梁奚亭为她披在肩头的衣衫,看着江千夜,眸光柔和,“说起来,妙染坊与你娘亲颇有渊源,当年也曾劝诫你娘莫优柔寡断……若是她肯听,何至于被花白露杀害。”
江千夜一听,立即站起,恭敬地对宋晓云行了一礼,激动地道:“既然如此,为何赵掌门第一次见在下,却是……却是半分好脸也无?还请公子不吝赐教!”
宋晓云上下打量他,眼里是藏不住的怜悯,示意他坐下,问道:“个中内情……你且坐下,我慢慢与你道来。”待江千夜坐下,她问道,“你可知天阙城与烂柯门因何反目?”
“不是因为花白露老贼利欲熏心,欲图取天阙城而代之吗?”江千夜衣袖下捏紧了双拳。
宋晓云道:“这仅为其中之一,除此之外,另有缘由。”
“什么缘由?”梁奚亭、莫远歌、江千夜竟齐齐问道。
宋晓云道:“天阙城被尊为圣城,地位非同一般,城主虽不在朝为官,但身份地位堪比皇族。”宋晓云看着江千夜,“你爹江海平虽年轻,但四大门派掌门见他皆需行跪拜大礼。那时烂柯门在江湖中地位并不显赫,花白露刻意安排花明月与江海平在百花会上相识。花明月乃北梁第一美人,江海平对她一见钟情,很快便向烂柯门提亲。”
宋晓云道:“天阙城规矩森严,娘家亦不得随意探视,花白露许多指令便无法直接传给花明月。”
江千夜愕然:“什……什么指令?”
宋晓云看着火堆,半晌才道:“星河,当年的天阙圣城不仅有许多机密,更有无数江湖人渴求的秘籍、神兵。”
江千夜瞪大眼睛,不敢相信宋晓云的话:“我娘竟是……竟是……”
赵明镜那句“天阙城与烂柯门脏心烂肺的结合,竟也能生出人模狗样的东西。”忽而飘过脑海。
江千夜惨然一笑,凄厉地道:“难怪赵掌门那么说我……果然是脏心烂肺,无比恶心!”
莫远歌轻拍他肩安慰道:“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,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
宋晓云道:“后来花明月生下你,花白露求见江海平依旧要下跪行礼。他做了城主岳丈,还需向女婿下跪,加上花明月也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,天长日久,花白露便生了狠毒心肠,私底下与袁福芝密谋。”
“那东西,是天阙剑法吧?”江千夜看着宋晓云,眼神冷如冰霜。
宋晓云怜悯地看着他不说话,连梁奚亭和莫远歌也沉默了。
火舌舔舐着柴火,发出燃爆声。寂静不能安神,反而愈加暴露出江千夜的愤恨难堪。他以袖擦脸,很快换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,面露微笑对宋晓云道:“公子,您继续。”
宋晓云看着他,道:“花明月嫁给江海平动机虽不纯,但她生下你后便一心为夫家,不再为花白露做那些脏事。我娘知内情,见她改邪归正,与她结为忘年交。”
江千夜不屑地嗤笑,盯着火堆不吭声。
宋晓云继续道:“十多年前,娘带我去天阙城拜会花明月。听闻花明月把自己关在屋中不见人,细问之下,才知她收到了一封密信,已好几日不吃喝。”
“密信?”江千夜愕然抬头,“什么密信?谁写的?”
宋晓云道:“我们进去,便见你娘坐在榻上暗自神伤。细问之下,她拿出那封信,信中内容令人倒抽一口凉气。”
“写了什么?”江千夜追问道。
宋晓云看着他,缓缓道:“荣华富贵迷人眼,权势利禄魅人心。花白露觊觎天阙城地位,袁福芝觊觎花明月美色。二贼互相勾结,欲灭天阙城。”
花白露的丧心病狂,江千夜已经麻木了。但亲耳听到这般泯灭人性的行径,胃里不停地翻涌,恶心得想吐。他以手支额,把脸埋在阴影里,颤声追问:“后来呢?”
“我娘气极,问花明月作何打算。”宋晓云道,“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生父,一边是恩爱和睦的夫家,花明月捏着信左右为难,一时无法抉择。我娘义愤填膺,说花明月不肯去质问花白露,她便代花明月去。花明月拦住我娘,说花白露毕竟是她生父,他不慈自己却不能不孝,她要先去与花白露谈谈。我娘怒骂花明月糊涂,天阙城早晚因她的瞻前顾后大祸临头。两人因此决裂,不欢而散。”
“我和娘回到妙染坊不久,便听说花明月去质问花白露,父母二人大吵了一架。临走时,花明月威胁花白露,说他若不收手,即便他和袁福芝灭了天阙城,只要她还有口气在,定想办法将他们的卑劣无耻的行径公布天下。”宋晓云道。
江千夜双眼通红,望着天空悲不自胜,咬牙切齿地道:“果然是个极蠢的女人,她以为花白露不会杀她?死了活该,一点也不可惜。”
“星河!”莫远歌低声喝止,又默默搂过他肩膀。
江千夜心痛难忍,一把推开莫远歌,夺路而逃:“梁掌门,宋公子,我累了,先去睡了。”
梁奚亭心头不忍,低声催促莫远歌:“快去安慰一下。”
莫远歌满心担忧看了江千夜一眼,没有立即起身,转头追问宋晓云:“晓云姨,那封密信是谁写的?”
宋晓云摇头:“我和娘回妙染坊不久,爹爹和姐夫接连过世,娘大受打击,便没再过问花明月的事。不到半年,天阙城便覆灭了,花明月被花白露所杀,那封信便再也没了线索。”
“这写信之人目的存疑。”梁奚亭道,“这人才是背后搅弄风云的手。”
莫远歌盯着火堆,眼神透着冷:“没错。他若真心想帮天阙城,何不直接写信给江海平?反而写给花明月?预见花明月与花白露会骨肉相残,却火上浇油,其心可诛!”
话音刚落,见江千夜失魂落魄从帐篷里出来,走到火堆旁立住。他双眼通红,透着冷,直直看着宋晓云:“公子,我还有一个问题,望公子解答。”
“你问吧,我定知无不言。”宋晓云道。
“花知焕,我娘亲一母同胞的弟弟,是否参与此事?”火光中,江千夜神情可怖,身子微颤,咬牙切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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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舅甥起争执
宋晓云道:“据我所知,花知焕是不知情的。天阙城灭门前,花白露便派他去扶南游学。等他回来,天阙城早已成了一片焦土。”
“那他……就没有问过花明月如何死的吗?”江千夜寒声问道,声音透着杀气。
“这个……我不得而知。”宋晓云抬眼看着他,“如今烂柯门已灭,你也算大仇得报,何必纠结他当年是否参与。星河,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“是,已经不重要了。”江千夜脸上挂着惨然,后退两步,自语道,“反正早晚会死在我手里,不该纠结他曾经怎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