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97章

作者:无韵诗 标签: 古代架空

  莫远歌见差不多了,走到他面前挑眉笑道:“怎么,跑不动了?乖乖跟我回屋。”说着就要来扶他。

  江千夜喘着气,双眼阴恻恻瞥了莫远歌一眼,透着阴毒狡诈。嘴角一咧,恶狠狠道:“你做梦!”说罢竟拉住莫远歌凑过来的手,张口咬住他虎口,森森白牙嵌入他皮肉,口中“嗬嗬”作响,“老畜生,你去死!”

  作者有话说:

  猫捉老鼠~谢谢大家支持,鞠躬~

第129章 夜会萧楚玉

  卜算子.萧楚玉上斋殿忆鸿安镖局

  残月挂枝头,深宫冷孤绝。不见往日奔波客,独剩心头影。

  潸然偷拭泪,遗恨忧不息。翻遍案头寻不得,不复少年游。

  莫远歌熟知他性子,早有防范。他牙齿深陷莫远歌皮肉,似不撕下一块肉来绝不罢休,却丝毫不见血迹。

  莫远歌见他眼睛通红,满脸是汗,因为用力整个身子都在发颤,眼神充满恐惧和憎恨,逗弄他的心情一下就没了。

  在江千夜眼中,此时自己就是袁福芝,他该多恐惧?怜悯地轻拍他肩背,柔声哄道:“星河,别怕。我不逗你了,别怕。”说着将他拥入怀中,直后悔方才那般捉弄他。

  “星河,袁福芝早就死了……我们在清泉山合力杀了他,你忘了吗?”轻拍怀中人的背,轻声细语安慰。

  “若如此能消解些许恐惧和憎恨,我愿意给你咬……”莫远歌偏头紧贴着江千夜鬓边乌发,满心怜惜,“别怕……远哥在,星河永远不用害怕……”

  习了天阙密卷,只要自己想,他绝伤不了自己分毫,可安然承受江千夜的一切,好的坏的都受着。

  过了许久,怀中人颤抖得不那么厉害了,牙也有松开的迹象,莫远歌当机立断,一下抽出手,趁他没反应过来,弯腰将他横抱在怀。

  江千夜被莫远歌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,脸色煞白,眼睛瞪得老大,下意识抓住他衣襟,随即发现他没伤害自己的意图,惊恐不安地依偎在他怀里,犹如受惊的幼兽,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。

  莫远歌大踏步回到房中,将他放在床上,仔细看着那张尚有些惊恐的脸,柔声道:“星河,你生病了,我不得不把你锁起来,不能让你跑丢了。”

  江千夜怯生生地偷看他。

  莫远歌莞尔一笑:“你不出声,我就当你答应了。”拿起锁链细致地将锦帕重新缠绕,保证不会伤到他的手,“今晚待你睡下,我要出门一趟。你乖乖睡,我很快就回来了。”

  江千夜懵懂地看着他,也不知听懂没有。莫远歌也不在意他是否听懂,重新用锁链绑住他双手,转身出门拿饭。

  晚上,莫远歌守在床边,待江千夜发出沉稳绵长的呼吸,知道他睡着了。他轻手轻脚起身,走到案边,见桌上放着龙凤刀匣,犹豫了一下,还是拾起刀匣背上,推开门纵身一跃,犹如夜鹰般消失在黑云中。

  即便习了天阙密卷,无需什么武器,他依旧喜欢用这双刀。这对老朋友陪他风里来雨里去,陪他颠沛流离,护他半生周全,只要龙凤双刀在身边,心里便安稳。

  时节已近中秋,上斋殿燃起了一盏孤灯。空旷的大殿一阵阵阴冷,寒风从门窗吹进,摇曳的灯火映在窗上,更显苍凉孤寂。

  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背手而立,仰望着门外疏影,双眼透着冷硬。这人,正是回宫两年的玉玉,萧楚玉。

  他身材瘦削,四肢修长,长身玉立。原本幼稚的面庞有了锋利的轮廓,眉眼清俊,面目依稀有着萧景明的影子,却比他父亲稍显柔和,身量也比他高大许多。这个父皇放弃,被世人遗忘的皇子,在两年不为人知的光阴里,暗自长成了他母亲的模样。

  黑夜中,一个人影匆匆从后门进来。甫一进门,立即取下遮面斗篷,冲玉玉三跪九叩:“老臣拜见殿下。”

  玉玉缓缓转身,眸光柔和地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,面含微笑:“太傅大人请起。”说着便过去搀扶他,轻声道,“太傅乃我授业恩师,若在民间,当我拜你才是。”

  太傅吓得低头,颤颤巍巍道:“殿下说笑了。”怯生生望着他,眼中竟蕴着惧怕,“不知殿下招老臣来,有何事吩咐?”

  他不肯起,玉玉便不搀了,站直身子背手收了笑:“药用完了,还请太傅帮我再拿一些。”

  太傅浑身发颤,对着玉玉磕头如捣蒜,痛哭流涕:“殿下饶命啊!老臣一介读书人,一生从不害命,还请殿下另……另请他人……”

  玉玉嘴角挂着一抹邪笑,冷眼看着他:“太傅说笑了。你都帮着我杀了那么多人了,不差这一个两个。”随即蹲下,饶有兴趣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太傅,“我数一数啊,周顺、李朝贵、张子兰、林琪,四条人命了呢!”

  这四人,一个当年嘲笑过他,一个虐待过元宝,还有两个是奉命棒杀元宝的太监。被禁足上斋殿有一个好处,便是手边不缺经史典籍,民间少见的各种珍贵书籍应有尽有。他弃了武学,专心致志修习史书、药经医理。两年夙兴夜寐的苦读,将古今中外帝皇决策天下,运筹帷幕,烂熟于胸;更熟记医药配伍禁忌,不学治病,专研究如何杀人。

  太傅以额触地,哭道:“殿下,老臣一介书生,年纪又大,再做不得杀孽,否则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~”

  “哈哈哈哈~”玉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,笑得前俯后仰,跌坐在地。他满眼疯狂,指着这清冷的上斋殿:“太傅看看,难道这里不就是十八层地狱?”

  “这深宫呐,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”他收了笑,凑近太傅的耳朵,阴毒地道,“进来了,便算不得人,都是鬼。”

  “殿下呀,收手吧~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啊!”太傅不敢看他,只是不停磕头。

  “你以为他不知道吗?”玉玉眼泪都笑出来了,抬袖擦了眼窝,站起来拍拍膝盖的灰,“莫名其妙死了几个内侍,以他那的耳聪目明,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。只不过呀,他根本不在乎。在他看来,不过就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蝼蚁。我可是他唯一的亲儿子,只要我不杀父弑君,他都不会杀我。”

  理好衣衫,他抬头挺胸,傲然蔑视着太傅,冷声道:“若非他只允许你出入这上斋殿,你当我愿意找你?没工夫跟你废话,去吧,明天落日前,我要收到药。”

  太傅只恨自己当初不知他意欲何为,见他可怜,便从了他的乞求,帮他带了一味药,接着便是第二味、第三味……自第一个人死,才明白他竟是想报仇。可自己已有把柄在他手,不得不听从于他,只得一次次帮他杀人,以至如今弥足深陷,想抽身已然不能。

  太傅颤颤巍巍站起来,擦了脸上的泪,叹道:“殿下,老臣随您万劫不复了……不过您要告诉老臣,这次是谁?”

  见他妥协,玉玉冰冷的脸这才有了笑容:“这你就别管了,照做吧。”

  太傅无奈地摇着头,弯腰驼背,一脸哀戚,蹒跚着转身欲走。

  “对了太傅。”玉玉在他身后轻声道,“请代我问父皇安好,就说儿臣十分想念父皇,期望见得父皇天颜,当面向父皇谢罪。”

  提及此事,老太傅忍不住转过身来,苍老的眼眸疑惑地望着玉玉:“殿下,皇上一直拒绝您……您何必如此执着?”

  “太傅莫要过问,照做就行。”玉玉脸上挂着纯良的笑,指着案上一盒包好的精致糕点,“另外,夏天炎热,上次献给父皇的绿豆糕应当用完了,还请太傅再帮我送一些去。”

  虽被禁足上斋殿,但萧景明在吃穿用度上并不缺他。前十六年懵懂天真,猛地被丢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,历经爱犬惨死、莫大达叔纷纷离世,痛定思痛。消沉了两个月后,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,变得工于心计又心狠手辣。

  他开始向萧景明认错,写了一封长长的信,情真意切地向萧景明忏悔,希望能放他出来。萧景明看了信却一言不发。两年来,他无数次托太傅向萧景明表达忏悔之意,皆没得到过任何回应。

  两月前,听说萧景明因天热胃口不好,他便殷勤地做了绿豆糕托太傅献上。萧景明收下了绿豆糕,却也是缄默不言。

  正如萧楚玉所言,武帝虽将他禁足,但毕竟是唯一的儿子,说不定哪天就能东山再起,不开罪他最好。太傅摇头,颤巍巍拾起案上糕点盒出去了。

  怕他在绿豆糕里下毒,出去便悄悄拆了一个,让太医令林晨细细查看。

  “姐夫,这是殿下做的绿豆糕,要献给皇上。你帮我看一下有无问题?”宫墙拐角处,太傅将绿豆糕递给林晨。

  林晨接过来,仔细看了,随即又放到鼻下轻嗅,皱眉道:“这糕点与上次的一样,并无不妥。”

  太傅这才放心下来:“如此就好。”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张纸,有些窘迫地道,“对了姐夫,上斋殿那位还要草药……额,你再通融通融?”

  林晨接过那纸,只看了一眼,便气恼地将纸塞还给太傅,低声怒斥:“赵子立!你知道他要的这都是什么吗?十八反、十九畏皆齐全了!你是要连带全家一起被杀头吗?!”

  太傅哭丧着脸道:“他之前还畏手畏脚,每次只敢要一味药,自连杀四人后,愈发胆大,毫不遮掩杀心……我已被他拖下水,只能继续听命于他。姐夫,你再帮我一次吧。”

  林晨气得指着他,手指不断颤抖:“你休想再连累我!你要找死自己去,别拉上我!”

  太傅见他这么说,火也上来了,干脆撕破脸道:“反正我给他的所有药都是从你这里来的,若我出事,你也逃不了!从帮他拿第一味药起,我们就被绑在一条船上了,船翻了,谁也活不了!”

  “你!”林晨怒不可遏举手想扇他,但见他怒目相对,又想起家中妻子,顿时气短。缓缓放下手,妥协了,“子立,天子坐明堂,耳聪目明,休抱瞒过他的侥幸之心。他们是亲父子,皇上不至于要他性命。可你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下臣而已,皇上要杀我们,不过跟捻死两只蚂蚁那么简单,你懂吗?”

  太傅叹了口气:“唉……姐夫,我都知道。”无奈举头望天,“他们父子较劲,却把我们兄弟夹在中间两头为难,这京城啊~待不得了。”

  “正是如此。”林晨拍了拍他肩,满眼无奈,“这些年我为除他身上异症劳心尽力,还差点命丧大月氏,也算尽忠了。看吧,若形势恶化,我们一家便先逃。”

  太傅走后,玉玉在昏暗的窗前站了片刻,忍不住又忆起镖局,慈蔼又严厉的达叔、细心又义气的牛牛、兄长一般的莫大……

  回不去了。一声轻叹,他转身,面容隐入黑暗,疲惫地朝书案走去。

  “玉玉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书架那边传来。

  这一声轻唤犹如惊雷,瞬间劈得玉玉站在原地,半晌方才回过神来:这是莫大的声音。他满脸惊诧,四肢瞬间麻痹,不可置信地转头凝望黑暗:“莫……莫大?”

 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,温和俊美的面容,背着熟悉的龙凤刀匣,脸上溢着柔和的微笑。

  “莫大!”玉玉凝望着那张脸,眼泪不由主顺着脸颊往下滴落,机械地挪着双腿,慢慢朝他而去,“你还活着?”

  “我还活着。”莫远歌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,笑中带泪,展开双臂,敞开怀抱。

  “莫大!”玉玉这才敢信,莫远歌真的还活着!他“哇”一声哭了出来,像与亲人失散许久、又骤然相见的孩子,一下扑到他怀里,抱着他失声痛哭。

  两年地狱般的日子,从懵懂无知到双手沾满了鲜血,人不像人鬼不像鬼……

  向来只燃一盏灯的上斋殿今日灯火通明,远处巡逻的侍卫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,便继续巡逻。上斋殿重垣叠锁,殿中那人武功低微,根本不可能逃走。

  “莫大,你真的……真的跟他一样了?”灯下,玉玉疑惑地望着莫远歌,手还下意识揪紧他一节衣带,一如从前。

  “不完全一样。放心,他身上那些异症,我都没有。”莫远歌抬手擦了擦玉玉脸颊的泪,“我回来了,所有的债都会讨回来的。”

  玉玉默然点头,一双忧郁的眼望着黑暗处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  “玉玉,你想当皇帝吗?”莫远歌看着那张清秀的脸,认真问道。

  玉玉转头凝视着莫远歌,思忖片刻,眼中慢慢漫上从未有过的野心,斩钉截铁道:“我要当。”经历这么多事,玉玉想明白了,只有站在权力的巅峰,才不会被人踩在脚下,才有资格护住想保护的人。

  莫远歌欣慰地看着他:“好。只要你愿意,鸿安镖局上下将全力以赴,助殿下登极。”他起身郑重地冲玉玉行了个叩拜大礼,“鸿安镖局莫远歌,愿为殿下鞍前马后。”

  这天下,谁坐不是坐?天既不仁,便换个天。

  玉玉见莫远歌如此,一下站起不安地搓着手,一时不知该先把他扶起来,还是先说点什么。他可以安然受太傅的跪拜,安然受一切人的跪拜,独独享不了莫远歌的跪拜。

  他手指微微曲起,旋即松开,镇定下来,弯腰郑重轻抬莫远歌胳膊,轻声道:“这不是折杀我吗?你待我亲如兄长,即便将来我为帝皇,兄长见驾亦无需如此大礼。”

  莫远歌抬头冲他一笑,顺着他的意起身,站在离他三尺远处,拱手道:“鸿安镖局祖训,盛世需记行侠仗义,乱世以民族大义为先。如今天子不仁,违背祖训开启天阙密卷,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,言而无信拒不退位。殿下他朝若登大典,望能为天阙城数万冤魂平反。”

  “好。”玉玉一口答应,连忙过去拉着莫远歌坐下,“莫大,你将计划再与我仔细说说。”

  灯火通明的上斋殿,两人低声密谋。

  “殿下三思!”莫远歌得知玉玉竟想用杀内侍的手段毒杀萧景明,当即起身抱拳,“萧景明是该死,但杀父弑君的罪孽太重,草民不愿您手染血亲鲜血。”

  “哼。”玉玉冷笑,盯着烛火的双眼尽是阴毒狠辣,“君父?他也配?我母亲因何而死,达叔因何而死,还有你……真当我不知道吗?!他接回我,是因为他无法再生。我于他而言,不过是个能延续血脉的工具,毫无父子亲情可言,枉我当初对他那般期待!”

  因有莫远歌,宋青梅的暴脾气从未波及过镖局的孩子们。玉玉长到十六岁,虽跟着大家吃糠咽菜,却哪过过看人眼色的日子,是以无法忍受宫中各种冷眼。

  莫远歌想了下,道:“殿下既已下定决心,草民不敢再异议。但可以换种方式。”说着凑到玉玉前面低声耳语。

  玉玉听着,面上渐渐浮现笑容。待莫远歌说完,他连连点头:“如此更好。莫大放心,我定不负你所托。”随即神色肃穆,“都说积德行善,天必佑之。可家主收留那么多孤儿,最后却落寞惨死;达叔一生行善积德,最终落得死无全尸,这世道何其不公!若好人都没有好报,这世间才是真的不值得。他日我若为君,定还天下心善之人一个可以放心行善的天下。”

  莫远歌莞尔一笑,起身颔首:“草民相信殿下。”

  望着莫远歌身影消失在黑暗中,玉玉转头回到案前,提笔写了一封信。

  作者有话说:

  单纯如白纸的少年,终成了满手鲜血的阴谋家。

第130章 疑心生暗鬼

  子时,武帝还坐在空荡荡的大殿批阅奏折。改了十多年的武治殿,如今又叫回了文治殿。

  灯火跳跃,萧景明白发披散,任由异样的面部暴露于灯下。自两年前决定要长久将皇位坐下去那天起,他便再也没戴过那面罩。

  清冷的大殿忽而一阵阴风,烛火摇曳起来。萧景明抬头,血红的双眼望着前方的黑暗,沉声道:“柳卿,既然来了,何故躲在暗处?”

  黑暗中,只见柳榭卿一身风尘,神情落寞走到灯火下,冲萧景明行叩拜大礼:“末将柳榭卿,参见皇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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