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84章
作者:茶叶二两
是不顾一切,是义无反顾,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贯彻的决心。
方宁弯下腰,从地上拖出一根烧火棍,塞进了宣承野的手里。
他强撑着胆怯,连嘴唇都发白。
“宣姑娘,如果我疯了,就使劲打我,打到我清醒为止。”
宣承野看着方宁泫然欲泣的双眼,又看着他紧紧咬着的下颌。
她轻轻地接过方宁手里的烧火棍,用郑重其事的抱拳礼给了他最坚定的承诺。
方宁深吸了一口气,绕到骆百草的脑袋后,用那锋利的小刀替骆百草剃着满头光洁的银丝白发。
那白发轻轻缓缓地落了地,如同最纯洁的鹅毛大雪纷扬翩翩。
方宁僵硬的手指慢慢地舒展开,仿佛在拨弄着蚕丝,灵巧而轻盈地拂去他头上所有的发丝。
木小二看着那圆滚的脑袋,像极了后厨里的水煮蛋,刚咧开嘴想笑,就被宣承野捂着嘴,按在了腰间。
“别打扰他们。”宣承野的语气很庄重,望向二人的视线,带上了一丝敬佩与尊重。
方宁放下了手中的刀片,深深地吸了口气,长袖一甩,将手中的五根银针插进骆百草周身的大穴中。
他自腰间拿出一丸罂粟粒,取了一碗温水,将那黑黝黝的一颗喂进了老大夫的嘴里。
“这本来是给忘归准备的止痛丸药,可他说什么也不吃,我就留到了现在。”
“小侯爷不想成为药物的奴隶,无可厚非。”骆百草吞了那丸药,眉眼舒展了不少,“只是,该遵医嘱还是要遵医嘱,阿宁,你说是吗?”
方宁重重地点了头,噙着眼泪笑望着老大夫。
“师爷爷,你说得太对了!”
骆百草的手还是抖了一下。
方宁小心翼翼地沾去老头子眼角的眼泪。
“师爷爷,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。”
“说吧。”
“若这药真的要以这样惨烈的代价制成,这方子...”方宁顿了顿,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他,“我要替爹烧了吗?”
骆百草望着帐子天顶那破旧的蜘蛛网,有一瞬的出神。
过了许久,他终于缓缓开口。
不同于之前的慎重,这次的回答,很明确。
“生命没有高低贵贱。我辈医者,自是不可以医道之名随意夺人性命。可,阿宁,你要留着这方子,决不能毁。就算,朝廷再以巫蛊污名化这药方,你也要拼死护住。”
方宁似乎明白了,又似乎不明白。
“可是,我既不能随意夺取别人性命,为何还要留着?”
骆百草缓缓地看向方宁。
“阿宁,我现在说的,只是我一生感悟,你不必奉为圭臬,只听听便好。”
“人活着,并不是只活一份寿命。当有什么高过自身对于生命的珍视时,主动放弃生命并非天方夜谭,可这与你我行医宿命相悖。因此,医者一生都挣扎在救人与救心之间,难逃困顿。因此,坚定医者心道,是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事。”
“可究竟什么是医者心道,没人知道,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准则可以框定。老朽活了一辈子,却仍是逃不出人性牢笼,私情染医术,因此行将岔路,再难回头。”
“这方子,离经叛道,是绝境之人的救命稻草,却也可能是阴险之辈的帮凶爪牙。”
“所以,我希望你明白。”
骆百草顿了顿,以一个极其严肃的语气叮嘱道。
“不要替别人做选择;亦不要放弃,让它成为一种选择。”
方宁身体一震。
多年来萦绕在他心头的疑虑、惶惶与惧怕,忽得烟消云散。
骆百草看见了方宁眼中的释然与坚定,安心地闭上了眼。
“医道漫长,望你慎笃,医人,也医己。”
帐子里的血气很快溢满一室。
锤子敲碎头骨的清脆骨折声,小刀割开皮肉的悠长闷响,用手指在一汪血肉里找寻着肾脏的粘稠水声,还有棍子落在方宁身上的闷响。
一下。
一下。
一下。
方宁额角的血顺着他青白的侧脸淌了下来,如同挂了一道浓烈的红绸。他抿着嘴角,以极快的速度开脑开胸,期间,不知道崩溃了多少次,又在宣承野准确而果断的棍击下,夺回了多少次的意识。
他握着从生死之间抢回来的药引子,直接将它投入陶罐中,用低哑的声音朝着宣承野吼着:“大火,烧!”
没有一丝犹豫,那火苗在宣承野全力的鼓动下,若窜天之势,疯狂地灼烧着那陶器壁。
方宁望着那耀眼火光,将双眼转向了木板桌上那破烂开膛的尸首。
他木着眼睛,整理好了那外翻的胸口皮肉,用针线缝上了那尚有余温的皮肤。
他的指甲缝里都是血沫和碎肉,仿佛屠夫开膛,可眉眼间极认真的神态,却自带着一种圣洁与庄严的气度。
他用蚯蚓一般的线拉扯起骆百草残断身躯,又用一块红布堵上了脑浆外溢的大洞。
随着他的指尖离开红布粗糙的边角,方宁觉得灵魂被人抽了出来,他眼前一黑,直接双膝跪在了地面上。
他很难过。
可却并不感到沉重。
他们,只是做了对的事情;只是做了,一定要做的事情。
宣承野很快用勺子将沾在瓦罐盖子上的灰黑刮了下来,小心翼翼地装在油布纸里,郑重地塞进了方宁的手心。
“方公子,请收好。”
方宁用小狗儿般湿漉漉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宣承野的脸。
宣承野心里一软,用软布替他拭去额角渗出来的血迹,接着,双臂箍着方宁的腿窝和肩,将他打横抱了起来。
“抱歉,刚刚已经控制了力道,还是将你打伤了。”
“宣姑娘...”
“骆大夫的事,我很抱歉。”
“嗯,师爷爷应该没有很疼,我...我尽力了。”
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方宁搂着宣承野柔软的侧颈,将湿漉漉的脸埋在了她的肩上。
宣姑娘的肩膀不宽,身子也不软,可是,好舒服,好让人安心。
“你说,这药会有效果吗?”
“一定会的。”
“若我将来,还想替别人用这个法子医治...”
“我保护你。”
“嗯?”
“若有人因为这种做法有悖常理而对你恶语相向,他们骂你一句,我回敬十句 ;若有人胆敢对你出手,你伤一根汗毛,我十倍奉还。”
“是因为...”
“没有天生的勇者,只有从泥沼里站起来的战士。我很荣幸,亲眼看见方公子你从这绝境中逃出生天,重获新生。”宣承野总是粗哑的嗓音放得很轻软,很温柔,“...我很敬重你。”
方宁把脸埋在宣承野肩上,眼泪无声地奔涌而出。
他心中暗藏的怪物,或者说,为了掩护懦弱而长出那虚张声势的假面,仿佛在此刻,尽数消融在这汹涌的泪水中。
“宣姑娘,抱歉,我借你衣服擦一下鼻涕。”
“...”
“别别别打我,我已经不疯了,别揪我耳朵,疼疼疼...”
第127章 逼宫(一)
文林王府正殿一把红木椅上,端坐着世子申高阳。
他明艳精致的五官此刻紧紧绷着,神情难辨喜怒。
他手里抓着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密函,雪白的手指将那宣纸抓得全是褶皱。
面前跪着府卫,正垂着头,禀报这几日从望台传来的异动。
“从前,父亲打着接我回家的幌子暗地敛财拥兵,现在直接把罪名扣到元晦的头上了,真不愧是我运筹帷幄的好父亲。”
申高阳紧绷的小脸儿垮了下来,弯了柔软的唇角,把玩着手里的折扇,随意发问:“他走到哪儿了?带了多少人?”
“用粮船载兵,约五万。还有两日,便可抵达。”
“水路掩人耳目,确实是个好法子。时机也妙,过了漕运结冰的日子,正好可以走船。”
申高阳打了个呵欠,撑着下巴,望着透过白纱窗格的明灭日光,没有继续盘问,仿佛在单纯地享受着这暖冬风景。
“子奉呢?”
“大公子依旧在三大营,忙于练兵。”
“...裴忘归这个黑心的混账。”申高阳想一次骂一次,这几个月前后得骂了百十来次了。
“若是王爷真的与大公子对上,世子殿下,您...”
“关我什么事?父亲若胜了,我便是太子;父亲若败了,有子奉在,保我活命也不成问题。”
申高阳将手中的折扇狠狠拍在了桌上,难掩腻烦地踹了面前的凳子,脚上那双镶玉的软靴在空中焦灼地悬着,显然,没有语气中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。
不能怪父亲野心滔天,是为孝;
不能怪子奉忠君为国,是为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