丞相他觊觎朕已久 丞相他觊觎朕已久 第16章
作者:卡了能莎
皇帝凑得很近,林鸿鼻腔里满是他身上清淡的茶香味,僵硬得一动不敢动。
林鸿伸出手扣住了皇帝的手腕。
燕云潇挑了挑眉,疑惑地望着他。
“手是不是刺伤了。”林鸿声音沙哑地道,“我看看。”他连敬语和尊称都忘了。
玫瑰花枝上有尖刺,皇帝的食指指尖上,果然沾着一点殷红。
林鸿拿手帕小心翼翼地擦着,问道:“疼不疼?”
燕云潇道:“破皮而已,何至于此。”
皮肤相触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,倏地抽回了手:“好了,朕要回去用晚膳了。”
他说走便走。
林鸿站在原地,看着皇帝穿花而去,背影消失在御花园门口。他低下头,手指颤抖地拿下别在前襟的黄色玫瑰。
燕云潇回到寝宫,回想起林鸿握着他的手,帮他擦食指上血迹的那一幕,皱眉道:“也太腻歪了,讨好朕也不至于这样吧?”
银烛帮他布膳,笑道:“说明他落在皇上手里的,是个大把柄。”
燕云潇觉得有理,不再纠结了,认真地开始用膳。吃着吃着,思绪又转到那棵大树下,他想起丞相那一句被他打断的问话,冷哼了一声。
“虚伪。”
第21章
几日后的大朝会,燕云潇难得地早起,兴致勃勃地赶往金銮殿上早朝。丞相昨晚告诉他,今日朝会上有好戏看。
果不其然,朝会一开始,御史大夫就抱着厚厚的奏本,开始弹劾官员。
朝臣们百无聊赖地开始打呵欠,眯着眼睛补觉,起晚的官员开始抠眼屎,整理朝服,后排的开始交流姨太太的风姿。无他,御史台每次朝会都要例行弹劾,但不过是走个过场,以表示御史台在兢兢业业地工作,没有尸位素餐。
御史大夫那扁平拉长的声音,简直就是朝会的暖场曲,很是贴心,官员们该补觉的补觉,该整理的整理。
可是很快,昏昏欲睡的官员们清醒了。
因为御史大夫今天弹劾的不是一般人,竟是户部左侍郎林宿。这林宿是何人?是太后的远方表侄,是相爷的表弟,是太后开了金口,相爷亲自安插到户部的。
得罪了林宿,便是同时得罪了太后和相爷,这御史大夫不要命了不成?
林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,听到御史大夫一条条陈列自己的罪行,还嘿嘿地笑出声。他比之前胖了整整一圈,很明显在户部养得油光水滑。
御史大夫翻开下一页,语气平板地弹劾第二个人。第二个也是林家的人,太后的表亲。
然后是第三个,第四个。
一共念了十八个,全是林氏的人。
御史大夫终于合上奏本,道:“臣启奏完毕,请陛下圣裁。”
朝堂一片安静,连后排议论姨太太的官员都闭嘴了。
大家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御史台为了展现存在感,经常弹劾官员“礼仪不周”、“生活豪奢”之类不痛不痒的罪名,连丞相也被弹劾过,理由是经过青楼不绕道。
可如此条陈清晰、证据确凿的弹劾,并且一次性弹劾了十八人,还是头一遭。
这十八人都与太后沾亲带故,是林氏一族的半壁江山。若是真的一齐倒了,林氏在朝中的风光怕是会削弱不少。
朝中许多清流文臣不满林氏已久,可有太后在后宫顶着,相爷在前朝撑着,谁又敢多说一句?他们又不是活够了。
御史大夫是活够了吗?
他一把年纪还夜夜笙歌,八个姨太太左拥右抱,显然也不是活够的样子。
更诡异的是……
相爷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。
百官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,这事恐怕和相爷脱不了干系。
满堂寂静中,林鸿抬头看向皇帝:“皇上怎么看?”
燕云潇微微前倾,专注地盯着他:“朱御史所陈罪行,证据确凿,依燕律当如何?”
林鸿道:“回皇上,挪用公账银钱两万两以上者,流放三千里,家眷发配为奴,永世不得为官。余下十七人,按罪行严重程度,流放八百里到三千里不等。”
“喔。”燕云潇懒懒地靠回椅背上,“朕觉得不妥。”
林鸿道:“皇上以为什么地方不妥?”
“左侍郎挪用了御花园修缮费用一万两……朕没记错吧?难怪昨儿朕去御花园赏花,竟被杂草割破了手指,朕就说嘛,那杂草怎么这么久没修剪过,敢情是银子被挪用了?”燕云潇伸出无名指对着林鸿比了比,“相爷看看,割得好深,现在还疼着呢。”
皇帝语气有些委屈,还带着娇嗔。
无名指的侧面,果真有一道新的伤痕。林鸿心里一紧,立刻道:“上药了吗?”
“唔,上了药也疼,相爷又不是不知道,朕最怕疼了。”
林鸿道:“臣有一瓶止痛消肿的金疮药,效果最好,下朝后就帮皇上抹药。”
他说完,冷冷地扫了林宿一眼。林宿正惶然着,被这一眼瞪得冷汗直冒。
百官面面相觑,大眼瞪小眼,这皇上和相爷怎么就当廷闲话起来了?
燕云潇又道:“还有什么……御膳房的糕点费用被挪用了五千两?难怪前天,本该一碟子四块的梨花糕,却只有三块,害朕半夜饿肚子饿醒了,一整天都没精神。”
“采买的费用也被挪用了,送到宫中的苏绣蜀锦少了两成,朕本该五日便换一幅苏绣织被,被他害得竟然六日一换,难怪昨儿睡得不好,今儿头疼得不行。”燕云潇说着,蹙眉揉了揉太阳穴。
百官暗地里交换了眼神,知道皇帝骄奢,没想到竟还如此娇气。少吃一块糕点就会饿醒?迟一日换被子图案就睡不好?这简直和那民间话本中的“豌豆公主”一样嘛!
一国之君,如此娇气又难伺候,百官心里齐齐为未来的皇后和嫔妃捏了把汗。
燕云潇微垂下眼眸,声音低而委屈地道:“相爷看看,他害朕至此,除了相爷,谁还会为朕做主?”
金銮殿寂静而阔大,皇帝微嗔的清亮嗓音回荡在殿内。
林鸿耳根一麻,语气沉稳地道:“皇上以为当如何?”
这时,百官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:只要皇帝开口,相爷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,哪怕是当堂砍了林宿的脑袋。
燕云潇勾唇一笑,但很快就敛住:“但凭相爷处置。”
他动容地道:“朕知道,相爷一定不会让朕失望的,是不是?”
目光信任而专注,林鸿有些仓皇地垂下视线,道:“那就发配六千里,去极北沧州之地挖两千斤煤,再去极南瘴毒之地开垦一千亩地,最后去苏州为皇上织一千匹苏绣。对了,在发配之前,命他刷干净皇宫上下所有马桶,皇上以为如何?”
燕云潇语带遗憾地道:“如此……”
林鸿温声道:“皇上若觉得不够,可以和臣说。若是不好开口,私下和臣说也行。”
燕云潇轻笑道:“就按丞相说的办吧。”
百官震惊了。且不说定罪前要刑部和大理寺会审,相爷位高权重,直接开口定罪也就罢了,至少量刑要严格根据燕律来吧?怎么皇上动动嘴皮子,这刑罚就重了无数倍?
就因为皇帝少吃了一块梨花糕,晚一天换了被子上的苏绣图案?
莫名其妙多了三千里发配、两千斤煤、一千亩和一千匹苏绣的林宿,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相爷是来真格的,相爷是真的不打算保他!他面色惨白,扑通一声跪下,颤声道:“相爷、相爷,下官是冤枉的,下官冤啊!”
方才还一脸温情的林鸿顿时面沉如水,冷声道:“朝堂咆哮,罪加一等。”
燕云潇翘着二郎腿,笑眯眯地欣赏着百官或震惊、或不解、或不满的表情,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羊脂玉扇柄。
散朝后,燕云潇前脚刚回暖阁,林鸿就跟上来了。
本以为是来禀告朝会上的事情,哪知林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,道:“皇上手指是什么时候割破的?”
燕云潇不甚在意地道:“唔……前天,昨天?忘了。”
林鸿道了声冒犯,小心地托起他的手。修长如玉的无名指上,果然有一条寸长的暗红色伤痕,并未结痂,能看到伤口处翻起的皮肉。
林鸿心里一疼,很轻地把药涂在伤痕处。涂好后他抬起皇帝的手至唇边,轻轻吹着。
伤药涂上去的感觉又麻又痒,温热的呼吸从手指钻入袖口,燕云潇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,指尖刚好从林鸿嘴唇上划过。
燕云潇并未察觉异常,只收回手,拍了拍林鸿的肩膀,笑道:“好了,相爷的温柔体贴,还是等以后留给相府女主人吧。”
林鸿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,全身僵住了。那一瞬间,他只觉得嘴唇被石化了,随即又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相府的。在书房呆坐至夜深,一个胖胖的黑影像球一样滚进了书房。
“表哥,表哥救我!”
黑影拉下斗篷的帽子,露出林宿那张惊恐的胖脸。他砰地一声跪下,膝行过来抱住林鸿的腿,哭腔道:“表哥救我!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,我不能被流放啊!求你了表哥!”
林鸿眼里闪过厌烦,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手,面上却动容道:“表弟,不是我不想救你,是律法严苛,我也无从更改啊!”
他站起身,叹气道:“你要问问你自己,为何挪用宫中银钱?我让你去户部,是让你做出一番成绩,为百姓为朝廷谋福祉,光耀我林氏门楣。哪知你……唉!”
林宿拼命摇头,胖脸滑稽地挤成一团,声泪俱下地连声道:“太后,还有太后娘娘!娘娘一定能救我!我不能入宫,表哥你帮我去求求太后娘娘,求你了!”
林鸿摇摇头,面露遗憾:“太后娘娘在闭关,听大通禅师讲经。不是表哥不想帮你,而是太后娘娘早已吩咐过,就算有天大的事情,也不可在她闭关时打搅她。”
“可是……可是我怎么办!”林宿失声痛哭,不停砰砰砰磕着响头,“相爷啊!您想想办法,拖到娘娘出关,等娘娘出关我就有救了!相爷,这次您一定要帮我!”
林鸿冷眼看着他,缓缓喝着茶水,摇头悲痛道:“表弟啊,我也是爱莫能助。要怪,就怪你当初财迷心窍,贪了那些银子啊!”
林宿止住哭腔,抬起头来,面露愤恨:“林鸿!我知道,今天的事情,你是想拿我开刀!可你怎么不想想,你这样做,林氏族人还会不会信任你,支持你!”
见他挑明,林鸿收起了故作的悲痛和遗憾,看也不看他一眼,慢慢喝着茶。
林宿见硬的没用,又软声哀求道:“表哥,是我做错了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保证改过自新!我知道,是那狗皇帝威胁你的对不对?那个草包皇帝娇气又做作,故意在朝会上那么说,害你下不来台,只能……”
他猛然打住,便见林鸿阴恻恻地盯着他,像是在看一个死人。他全身一个哆嗦,屁股着地后退了两步。
林鸿沉声道:“你说什么?”
林宿咽了咽口水:“是那狗皇……”
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,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全身两百斤肥肉在冷风中打颤。扼住他咽喉的手是这样冰冷而有力,那双漠然阴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。
林宿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尽,他用力地睁大眼,可眼前一片模糊,原来这就是死的感觉吗?
只是他不明白,区区两万五千两银子,区区两句骂皇帝的话,为什么就能要了他的命?百官暗地里不都会骂皇帝吗?百官不都会贪墨吗?他可是林家的人,煊赫光辉的林家,他是太后的表侄,丞相的表弟,为什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?
一炷香时间后,林鸿放开手,那具肥胖的身体滑落在地,已经没了生机。那双凸出的死鱼眼睛依然不甘心地大睁着,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招来杀身之祸。
林鸿漠然地盯着地上的人,倒出茶壶里的水清洗右手。他洗了很久,茶水浸湿了尸体身上的绸缎。
“娇气又做作啊……”他蹲下身,轻声道,“但是本相喜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