撼庭秋 撼庭秋 第49章
作者:梨云未见
还没弄清楚那毒源,李念慈也不敢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肯定没问题,况且那毒必然是奇毒难解的,不然自己跟着师傅苦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诊不出来?
“您您您您……您先起来再说……这我可受不起……”
他急得打跌顿足,拽江意秋又拽不动,三两下便放弃,抱着手斜站到一边,余光瞥到江意秋那高挺的鼻梁骨以及两旁微微翕动的浓密睫毛,心下有些不忍。
英勇神武的乾圣王生生在他这样一个医者面前折了腰,只为心尖人。
片刻后,李念慈瞥到那睫毛上的一丝微亮,遽然转过身去,这情形要是让他看到了,江意秋不得把他的眼珠子给抠出来?!
他背对着江意秋,深吸一口凉气后费力咽了下去,继而吞吞吐吐说着大话,蹦出来的词句有些不太直溜:“那……本神……神医……我明日可以出宫去街上找些药材吗?”
第66章 潺潺
静谧的书房内,昏暗的火光下,映着张俊俏可人的脸,桌案上的狼毫在宣纸之上不紧不慢地走着,此刻已经快到亥时,屋外寒夜里又开始下起了小雪。
“银炭是不是不够了?”
禾苑觉着有些凉,侧脸抬起下巴来问了句,又搁下笔将手搓了搓,折子写到此刻,白里透红的手指已经快没有了知觉。
小年本来正打着盹儿,闻声立马飞速四五下来回晃脑袋,给自己摇清醒了,疑惑道:“€€?我这就去看看。”
几步过去却见着炭盆里烧得正旺,又想起方才自己一刻钟前才给添了几颗,可禾苑却还是觉得冷。
他隔着屏风探出两只眼睛回望了一眼,禾苑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那一封紧急密信,眉宇微微皱起,逐字逐句看得甚是仔细。
“殿下稍等,我去给弄个汤婆子过来!”
没等禾苑应声,小年说完便转身踱步往外去,人到门口,几道残风卷起,他冻得直发抖,嘟囔了一句:“一年里就属这个季节最讨厌!”
禾苑听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刚消失,就又传来更沉闷一阵,他嘴角微微扬起,将密信折起来,藏在了袖口里。
“怎的这么晚了才回来?”
那人刚到屏风后边,就听着禾苑温润悦耳的嗓音,勾了些唇,很快便又淡去。
江意秋才从外边儿回来,寒气遍体,入了内就把外袍给脱了,在火盆旁一边烤手,一边语言轻佻道:“才半日没见,阿苑这是想我了?”
禾苑不作答,看着江意秋的侧影发愣。
他也没再继续言说什么,等手上热乎了些,便立刻起身直往书桌这边来,两下捉了人就往怀里一搂,抱着人将脸埋在禾苑后颈。
江意秋吸着那让他依恋的味道,心里很是不甘,闷着声问道:“你自己说。”
“说……说什么?”禾苑坐在他腿上,双脚悬空,身后暖烘烘的,忽然来的这么一问,他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“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中毒了?”
禾苑眼睫颤动,紧接着垂下了头。
江意秋箍着禾苑的双臂缓缓收紧,寻到那冰凉的手捂在掌心,喉间攒动:“如果我没有回来,你是不是准备一直都瞒着我不吭声?”
“如果我不问,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告诉我?”
禾苑低眸不语,任由他越抱越紧。
“你小时候也是一样。”江意秋听不见回答,有些无奈,抬起半张脸望见禾苑英挺清秀的眉骨,语气半是怨半是恋:“怎么就这么能忍啊?”
半晌,终于听见禾苑喉间溢出的一声叹息:“既知道我本来如此,那我只当你这是在撒娇了。”
江意秋无奈,只用头狠狠往禾苑脖子里钻,头发丝挠得人哑然失笑。
禾苑抬手覆在江意秋圈在他腰间的手臂上,轻拍着笑道:“洛阳那两百万两银子,徐侍郎回信说已经查到了些眉目。”
闻言,江意秋歪着头抬起半张脸来,嘴巴依旧紧紧贴在在禾苑身披着的大白毛领上边,看着禾苑从袖子里掏出张信纸,几下展开来。
信上密密麻麻写了大半张,字迹娟秀,江意秋目光很快扫过一遍。
“这么看,那孙州府的儿子确实是废了?”
孙玄烨的嫡子早在两年前便病倒,只能卧床将养,直至今日未曾见好。
“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病了。”禾苑沉吟着,“这么久了,连下床都困难。”
“这两百万两银子全被他都拿去请大夫了,两百万呢……那看来我花的一万两银子一点儿也不亏。”江意秋眯了眯眼。
禾苑眼神瞟了过来,停顿片刻道:“看来以后,我是不用给你月例了,乾圣王富可敌国,哪里瞧得上这点碎银子?”
“那可不成!你每月都给小年那么多糖钱,我可一分都没有!”
“……”禾苑无奈,看着那双灵动星眸直勾勾对着自己,不自觉抬手去触碰。
江意秋被这凉意浇灭了心间的一丝丝火气,“等我入主后宫,小年的糖钱就归我给他发。”
“不行!我抗议!”
小年拿着个汤婆子穿过屏风直奔桌案前,看见面前两个人搂搂抱抱不成体统,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羞,大抵是习惯了的。
禾苑在江意秋面前挣扎着要下去,耳根子刷的一下就熟透了,可他拧不过江意秋的力气,只得缩了缩脖颈,脸侧过去躲着不让看。
江意秋手没有松过,勾着唇,朗声道:“你抗议也没用,后宫的琐事怎么还能劳烦殿下亲力亲为呢!你也太不懂事了!”
小年可是跟昭阳关系要好得很,听昭阳偶尔发牢骚说他的酒钱有时候都让江意秋给扣了,那更不用说他这点糖钱了!那还得了!
可他在威猛的乾圣王面前终归是不敢放肆,只得委屈地挪过去,伸出手臂预备将拿来的汤婆子放到禾苑手上,嗫嚅道:“殿下……”
禾苑清了清嗓子,面上红温一片,没有接那手炉,闷闷道:“已经很晚了,你今日不用值夜了,早些去休息吧,这事也不着急,到时再说。”
“阿苑说得对,去替我备点热水,本王要沐浴,下午陪着去街上走了一圈,给我遛出一身汗来了都。”
江意秋朝小年抬了抬下巴,那小孩只得撇了嘴,悻悻地拿着东西又退了出去,甚是有些不情愿地吩咐侍女去准备。
等人走了,禾苑仰头狠狠瞪了江意秋一眼,“当着人面,这像什么样子?”
江意秋垂眸哼哼轻声笑着,凑近了脸,张唇含住了禾苑冰凉的耳垂,娓娓道来:“如胶似漆、浓情蜜意、夫夫和睦的样子。”
耳朵的湿润水声直冲禾苑脑海,他推着江意秋收得越来越紧的胸膛,眼睫半眯着微微颤动,头一个劲儿地往另一边偏过去。
“不是说要沐浴吗?”禾苑的声音带了些喘:“她们手脚快,你当心去迟了水凉了。”
闻言,江意秋放过了那弱小可怜的软肉,上边留了些浅浅的牙印。
“不打紧,阿苑陪我一起洗,我就不冷了。”
说罢,他便不顾怀里人的惊慌乱动,手环着人将其打横抱了起来,走到火盆旁将自己烤热乎了的大氅盖在禾苑身上,几步跨出了书房的门。
“你放我下来!我已经洗过了,不用再……”
禾苑慌了的神思在看见自己寝殿房门的那一刻便安静了下来,转而就听见头上方传来的笑声,恼得忍不住又瞪了一眼那登徒子。
“跟你开玩笑呢!天这么冷,再让你冻着了怎么办?我明日便要走了,可不想走的时候,你又染上风寒了。”江意秋眉眼舒展,将禾苑稳稳放在榻上。
“已经有消息回来了?”
禾苑手抚上去,突然发现锦被居然是温热的。
江意秋替他脱靴,低垂着头沉声道:“嗯,都已经抓到了,具体的,还是得亲自去问一番才能知道。”
禾苑腿脚送入棉被中,触到了暖炉,热气顺着脚心瞬间暖到了心窝,他倚靠在床头,侧脸望着江意秋:“这些人,大抵是留不得了。”
“阎王老子跟他们有约,明日我便送他们一程。”
江意秋起身褪着外衣,棉绸缎的黑色布料顺着手臂缓缓落下,露出里边玛瑙红色的中衣,他一向对这个颜色情有独钟。
暖黄色的光打在那人高挺的鼻骨,隐隐透着红,下颌角的弧度并不流畅,却锋锐得恰到好处。
禾苑不自觉紧了喉,手指揉捻着那毛绒被子,眨巴两下眼睛,有些不自在,却还是平静道:“除了军中内鬼,当是再无隐患。”
“嗯,等平定了,我就去把那董凡抓回来。”江意秋松了发髻,那墨发顺着往下盖住了他的后背,直至腰臀,迎着烛火的亮,边上的几缕发丝微微闪光。
禾苑抿了抿唇,他与此人并没有任何接触,也只在野史传闻中有所了解,但据江意秋几次的态度和言辞来看,请他出山怕是希望渺茫。
“若是别人不愿,就莫要强迫了,小李大夫很好,并不输前者。”
禾苑顿了顿,江意秋已经只着了薄薄一层单衣。
“那就便如阿苑方才说的:‘到时再说。’”
说完他便打帘两步跨了出去,那紧致流畅的线条看得禾苑发愣,好一会儿后,他侧脸望见那木椅上边落下的浴衣,刚启唇便发觉早已听不见江意秋的脚步声。
“这人,怕不是故意的。”
禾苑抿唇,掀开被子着上毛靴,又给自己套了件厚披风,拎起那浴衣往寝殿后边的澡堂去。
距离确实很近,且走廊里四周都是墙,根本不透风,隔了几丈之远,空气中便有了温暖湿润的水雾。
前方传来断续的水流声,一阵清香扑鼻而来。
江意秋刚入了水,猝然想起方才一心念着那董凡,自己的浴衣搭在椅背上却忘了拿。
他倏地就从水里又站起来,起身踏着那汉白玉石上走两步,好巧不巧就跟刚进来的禾苑碰了个正正好。
“怎么……”禾苑一眼就望见了江意秋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,锁骨旁、手臂间、小腿上,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忽的就被拧在了一起,痛到声音发颤:“怎么伤得这么重……”
第67章 浴池
江意秋一时无措,嘶的一声又舔了舔唇。
他的眼睫频繁地上下晃动,那漆黑的瞳孔在这水雾弥漫的澡堂里越发明亮,温热的湿意凝结在两人的四目相对中。
禾苑吸了吸鼻子,喉咙里像有个什么东西堵着一样,那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。
他捏紧了给江意秋送来的浴袍,定定朝他走了过去。
江意秋看着那双楚楚动人的凤眸由一开始的惊慌错乱而大睁,转而渐渐敛阖,眼角的红色浮上来,在那白皙的皮肤上边尤其明显。
那眼底的潋滟水光让江意秋自感不得不说些什么才好,他将受过重创的右臂往自己身后一背,“啊,那个……这不都已经好了吗?也没受什么伤啊……”
禾苑已经到他身前,见状将浴袍扔到一边玉台上,捉到江意秋的右臂俯首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,那还未好全的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疤痕。
江意秋一个不留神被禾苑那手劲儿的力道给带偏了些身体,而他愈发能明白禾苑怎么就能一刀砍断别人的喉骨了。
许久,听见禾苑轻叹一声,江意秋抬起左手抚了抚他的脸,安慰道:“都已经好了,没事了。”
禾苑没出声,他缓缓抬起脸,江意秋低眉瞅到他眉宇紧锁,那双浮现红色的星眸隐隐藏着怒意,唇缝紧抿。
他从未见过禾苑如此忿然作色的神情,加之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本就有错在先,故而有些心虚。
禾苑终于松开江意秋的右臂,那被掐出来的两三道手印留在了上边。
而他转而又半握住脸侧江意秋的手腕,那双凤眸高抬,死死盯着人,往前逼近了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