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婚法庭/法院工作日记 第7章

作者:蛾富贵/降谷蛾 标签: 近代现代

  连恩和金恺琛的各执一词似乎都是实话,又好像全是心怀鬼胎的谎言。

  但探寻真相的好奇心让我不愿止步于雾里看花,我认为还有一个突破口等着我去一探究竟——连恩的经纪人。

  目前为止,连恩身边陪同他到法院的工作人员,除了律师,也就只有他的助理,那位按照连恩的说法,替金恺琛监视他的现任经纪人还未出现过,另外就是……似乎成为了连恩离婚契机的前任经纪人。

  为了简便,以及尽可能摒弃无用信息,我选择了用微博私信询问小伙伴。

  “姐妹!想问你一个事,关于连恩的经纪人你知道多少,他是不是换过经纪人?”聊天框左下角的Loading标识旋转两圈,变为了“发送”。

  “叮咚——”一声短促的和弦在寂静的审判庭中突兀响起。

  我疑惑地放下自己的手机,循着记忆里铃声的源头弯下腰,在被告席的桌脚后,发现了一部眼生的手机。

  下意识地伸出手,将手机捡了起来,我看见手机壳上赫然印着连恩的照片!

  这是谁的手机?

  我首先猜测连恩——他会自恋到在自用的手机壳上印照片吗?况且我记得他之前使用的,是压根儿没有保护壳的裸机。

  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,是因为和他用同品牌手机的我,恨不得里三层、外三层把手机裹得严严实实,生怕一不小心磕碎屏幕,就得斥巨资维修。

  但若不是连恩,又会是谁?

  带着这样的疑问,我将手机翻转过来——幸好,正面贴了钢化膜,完好无损。

  随着我解开锁屏的动作,屏幕亮了起来,一条横幅提醒出现在屏幕中间:“你有1条新的微博私信。”

  我的手指早已彻底脱离我的意志,自主地点开提醒,进入到微博私信界面。

  发信人的昵称和头像我都再熟悉不过——毕竟那是我的微博!

  “可以把我工作室的手机还给我了吗?”连恩淡漠的声音从远处飘然钻进我的耳朵,我猛然回头,惊觉连恩不过站在我背后而已。

  “你……”我是想说些什么的,可呼之欲出的话语如一根尖锐的鱼刺哽在喉头,拼了命想要呕出来,却只有喉管被划伤得难忍疼痛。

  “啧。”连恩神色不耐地皱起眉头,双手抱臂,吊儿郎当地倚靠着敞开的审判庭大门站立,“你看够了吧?也怪我工作室的人太懒了,连个手机密码都不愿记,才取消了密码设置,方便大家使用。”

  我已经听不清连恩接下来说了什么,他的眉目唇齿依旧艳丽得我情不自禁感慨造物者的偏爱,然而那张脸陌生得仿佛换了一个人,我只能一言不发地凝望,眩晕地辨别着他的五官直至模糊……再模糊……

第30章

  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,恍惚迷离地对着屏幕,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敲下“民事判决书”的抬头后,久久没有后续动作。

  下一次开庭,连恩与金恺琛最后举证质证,法官便要当庭宣判——判决结果无须说:驳回连恩的诉讼请求。于是,我此刻正在替法官草拟判决书。

  这不是我第一次撰写判决书,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无措,脑中空白一片,乃至摊在眼前的卷宗都无力多看一眼。

  永远保持客观公正审理案件,不相信任何当事人的说辞,只相信证据——尽管起初我先入为主对作为原告的连恩抱有同情,可是依旧维持着应有的冷静,试图洞悉细节,还原真相。

  但我无论如何都猜想不到,我从一开始就咬上了连恩抛下的诱饵,我所见的种种,不过是他有意为之的假象。

  那这一切,还有什么是我可以相信,是可以作为凭据写在生效法律文书上的呢?

  哪怕捡到从连恩包里掉出的手机已是几天前的事,每每想起在审判庭中与他的对峙,我依然不寒而栗……

  “和我发私信的人,什么时候换成你的?”时间过去良久,我终于勉强稳住心神,音色沙哑地质问连恩。

  “那个微博号从你们立案起,就由我工作室的人员在操作了,不过后来我担心有内鬼向金恺琛通风报信,才自己接手了过来。”既然东窗事发,连恩也没了掩饰的必要,他把玩着从我手里夺回的手机,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,联系“小伙伴”的说话风格突变,想来是在第一次休庭等待连恩提交鉴定报告时换的人,“你互粉好友上千人,不可能全部认识,况且里面有不少废弃账号,只要花一点钱,就能查到哪些账号和你私下完全没联络过。”

  我微眯起眼,将信将疑地追问:“你就肯定我会发那条入坑微博?”

  “你会用微博调查我和金恺琛,是我的猜测之一,当然,就算你不发那条微博,我也有其他办法让你看到你该看的东西,甚至不必通过微博。”连恩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,我下意识紧张地攥紧了拳头,他注意到我的反应,轻笑一声,“你别露出惊恐的表情,我没吓唬你的打算,只是不习惯事态脱离我的掌控罢了。”

  我不明所以地缓缓摇头,“为什么是我,我根本影响不了审判结果……”

  “你是法律系毕业,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储备,在法院做书记员,是为了方便准备司考。而你负责的法官,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,案件审理过程中的大多数工作都是你负责,特别这次的当事人是我和金恺琛,她一定会让长时间接触网络的你深入调查,也一定会听取对我们更为了解的你的意见。”正如连恩所说,他习惯操控全局,因此早已将我和承办法官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。

  “可惜即使我没有发现手机的事,接连愚蠢地被你糊弄,你的证据始终不足以证明你和金恺琛感情破裂,机关算尽我们仍旧是驳回你的诉讼请求。”我强迫自己挺直脊梁,与他针锋相对。

  “话虽这样说,我还是很遗憾在这里就被你戳穿了。”连恩抬手将长发撩于耳后,放柔的语气显露着无辜,“可我不能责怪律师小姐,毕竟她不知道我以另一个身份和你私下接触,也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存在,所以没有注意把它捡起来。”

  “连恩……你听过一则段子吗?”面对他的惺惺作态,我哑然失笑,“巴浦洛夫的狗对自己的幼崽说道:孩子,请注意观察人类的条件反射——只要我一流口水,巴浦洛夫就会低头在本子上写字。”

  连恩不以为意地挑眉,“我需要礼貌性地笑一下吗?”

  “我没和你讲笑话,我是在确认,你是用这样的办法反向控制金恺琛的吧?把自己的所有、包括生命都寄托在他身上,给他造成无以复加的重压,暗示‘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关系到你的生死’,换作一般人或许早就不堪重负逃脱了,然而对方是金恺琛,你的所作所为只会满足他的虚荣、控制欲和大男子主义,‘要拯救你、让你活下去’的使命感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地对你一心一意,你提出离婚根本只是为了要他‘条件反射’地将你抓得更紧。”一口气讲完这样的长篇大论,我的胸口都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着,与此同时,积压在我心上的怨气消散了大半,以至我接着感慨:“连恩,我诚心奉劝你别离婚,你和金恺琛……真是绝配。”

  “抱歉,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。”连恩不为所动,澄澈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,仿佛还是当初那个“完美受害者”,若他没有继续用干净的声音剖白——

  “大概是巴浦洛夫走进酒吧,听见旁人的电话铃响,他惊呼一声:‘糟糕!忘记喂狗了’?”

第31章

  “现在宣布复庭,关于本院受理原告连恩诉被告金恺琛离婚一案,上次开庭过程中……”我回到了审判庭该坐的位置,心无旁骛地开始记录庭审过程。

  坐在被告席的金恺琛,挺拔威严的身姿依旧像是在参加国际贸易会议,而原告席上的连恩,单手支着下颚,显出心不在焉的模样。

  “关于上次视频中连喜所说,被告禁止连喜与原告见面,我方想就此做一个口头答辩。”金恺琛的律师自然地接续到上一次戛然而止的部分,侃侃而谈:“被告从未想过要破坏连喜和原告之间的父子情,相反,一直在努力维持家庭和睦,只是近几年来,原告同连喜见面总是向连喜灌输主观消极的思想,比如被告的父母厌恶连喜。连喜的年纪还不足以分辨是非,需要家长的正确引导,可是原告捏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,令连喜和爷爷、奶奶产生隔阂,被告多次和原告沟通无果,不得已才采取强制手段。”

  “我方反对被告的抗辩。”连恩的律师果决地回道:“第一,被告没有任何证据支撑刚才的说法。第二,我方有证人可以证明被告的父母发表过对原告和连喜不满的言论。法官,我方请求传唤证人——金家的保姆和园丁。”

  首先站上证人席的,是金家的保姆,老实巴交的老妇人已经在金家工作二十余年,陈述证词时一脸惶恐:“老夫人确实在金先生和连先生结婚时,向老先生抱怨过,金先生放着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公子、千金不要,娶个戏子回家,她去打麻将都被别人家的太太笑话,说是金家的门风败坏了。”

  “证人,这些话是你亲耳听见被告的母亲所说对吗?”连恩的律师询问道。

  “是的……”老妇人战战栗栗地点头。

  “那你认为,这是被告母亲对于原告和被告的婚姻、以及原告本人的否定吗?”连恩的律师追问。

  “反对!”在老妇人答话前,金恺琛的律师打断道:“原告律师的提问具有严重的诱导倾向。”

  法官认同,“反对有效。”

  连恩的律师平心静气地颔首,结束了问话。

  接下来是金恺琛的律师质证:“证人,被告母亲说出这种话,仅是原被告双方结婚之初对吗?”

  老妇人愣了愣,答道:“对……”

  “我没有问题了。”语毕,金恺琛的律师露出十拿九稳的笑容。

  之后金家的园丁也被传唤上庭,矮小的老头负责打理金家的花园十余年,神色严肃得有些可怕,他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老先生表示连喜小少爷不适合继承金家,希望金先生再生一个儿子,被金先生拒绝后在花园大发雷霆。”

  由于园丁的证言牵扯到连恩身体的秘密,两位律师都默契地保持了缄默,等到园丁退庭,才继续针锋相对。

  连恩的律师辩论意见如下:“原告在通过剖腹产的方式生下连喜的同时进行了结扎手术,我方有医院所出具的病例资料予以佐证,该证据还可以证明原告已决心此生只生育连喜一个孩子,他的全部精力和爱,都将投入到连喜身上。反观被告,之前我方所出示的证据可以充分证明被告不是能够耐受寂寞的人,与原告离婚后,我猜想被告一定会尽快再婚,而被告父母的态度,更加明确表明,他们希望被告生育连喜之外的孩子。连喜和被告共同生活,显然没有同原告一起利于身心健康。”

  金恺琛的律师不假思索地反驳:“原告律师关于被告‘尽快再婚’、‘生育连喜之外的孩子’全是主观臆想,不足以成为依据。相反,原告消极病态的生活方式与精神状态,极度不利于连喜的成长,除了连喜本人所言原告每次回家都会抽烟酗酒,我方还能提供一些照片——这些照片取自被告与原告的聊天记录,被告回家见到原告发脾气砸坏的家具、装饰等,拍照发给已出门的原告,这里我要补充说明,被告当初拍摄照片,完全没有责怪原告的意思,更不是打算留存证据,只是单纯表达自己对原告的无可奈何与宠爱。”

  证据的确同金恺琛的律师所说的一样,金恺琛拍摄发送的照片中,总是一片狼藉,可是紧随其后的言论,却充满了宠溺:“你倒知道挑贵的砸,但乾隆时期的古董花瓶碎了也会伤人,要是不小心伤到我的宝贝怎么办?”

  连恩的律师从容不迫地辩称:“被告的辩论意见过于片面,况且连喜说的是原告躲在房间里抽烟,可见原告无论多么心烦,都顾忌着孩子的健康。至于发脾气砸东西这种事情,我想在座诸位都有气愤得难以自控的经历,原告没有出手伤人,只是独自发泄怒火,这根本无法证明原告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消极病态。”

  金恺琛的律师没有过多争论,转而提出:“既然原告的律师如此诡辩,我方请求证人出庭——原告的经纪人,他应该是除了被告,最了解原告状态情况的人。”

  “反对!”连恩的律师迅速抢白:“原告的经纪人是被告的人,他的作证……”

  “没关系。”从复庭起便一直不言不语的连恩,倏然出声截断了自己律师的发言,他抬手搭在律师因激动前倾的肩膀上,漫不经心地轻声道:“让他们传唤证人好了。”

第32章

  案件审理到最后一步,我总算见到了连恩的经纪人。

  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,头发用发蜡整齐地梳理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,夹在挺直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挡住了锐利的眼神,俨然一副精英的模样。

  想必他一定是金恺琛的得力干将,才被安排到连恩身边,负责连恩的一切工作事宜——当然,这只是我的猜测。

  识破连恩的真面目后,我便放弃了对本案的一切思考,起初引起我好奇的前后两位经纪人,我也认为失去了调查的必要。

  反正以连恩的个性,大概这个世界上只分为两类人:可利用和不可利用。那位有幸成为连恩提起离婚表面契机的前经纪人,不过是前者罢了。

  我兴致缺缺地推敲着,等候这位现任经纪人按照法官的指示,讲明自己的身份信息,并将证件递交于我。

  法官再一次声明:“依照《民事诉讼法》规定,证人在作证时,应客观陈述亲身所知的事实,不得使用猜测、推断或者评论的言语。如有意歪曲事实真相、提供虚假证明,将追究法律责任。同时,证人有权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提问。证人对作证的权利和义务及作伪证应负的法律责任是否清楚?”

  “清楚。”他沉声回答。

  法官继续道:“请证人把你所知道的案件情况向法庭陈述。”

  于是,他有条不紊地开口:“我是原告连恩的经纪人,本次作为被告方的证人上庭,是为了向法庭证明,我所了解的他的状态,是否适宜抚养他的小孩连喜——连恩在工作上非常尽责,作为一名父亲,同样如此。”

  经纪人的说辞显然出乎了金恺琛律师的意料,他一改从容,慌忙强调:“证人,请你向法庭陈述事实。”

  “我所说的均是事实。”经纪人平心静气地回应。

  而连恩的律师同样未曾料到经纪人的证词完全偏向了连恩,说出:“我没有问题向证人提问。”语气都稍显急促。

  经纪人退庭时,连恩出声嘲讽:“真遗憾,事与愿违了。”

  金恺琛冷静如常,仿佛睹始知终,“我对你蛊惑人心的魅力向来很有信心,不然也不会因为嫉妒,将备受你信任的经纪人远调美国,不是吗?”

  他们这一来一往,也令双方的律师都镇定下来,重新回到状态。

  庭审进入下一步骤:“根据法律规定双方享有最后陈述的权利,请原被告双方发表最后的陈述意见。”

  连恩的律师陈述:“请法庭支持原告诉讼请求。”

  金恺琛的律师陈述:“请法庭依法判决,驳回原告诉讼请求。”

  “原告连恩诉被告金恺琛离婚纠纷一案,本院依照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审简易程序进行了公开开庭审理……”法官此刻宣读的内容,正是我草拟的判决书,上面一一讲述了法院所查明连恩与金恺琛之间感情并未破裂、不足以构成离婚条件的事实与理由,面对着早已记录在笔录上的文字,我渐渐恍惚,直到法官念到:“现本庭宣布判决结果如下——”

  我立即尽职地扬声道:“全体起立。”当余光瞄见原告席与被告席上的所有人都起身站立,我倏然感到解脱——这操蛋的离婚案,总算结束了!

  监控屏幕中,法官也站了起来,沉稳宣告:“驳回原告连恩的诉讼请求。”

  我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轻松再次坐回座位,随后法官终于终止了庭审,“现在闭庭。”

  咚——法槌敲响。

第33章

  距离连恩与金恺琛的离婚案宣判驳回,已经过去了半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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